“小裴大人，久等了。”
宋怀昭刚刚步出殿堂，便一眼看到裴礼已经将身上的朝服替换成了简便的常服，不禁有些惊讶地问道：“这么快？”
“快？可千万不要对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说快啊，殿下。”
宋怀昭瞬间就懂了他在说什么。
“咳咳，那什么，我宫里怎么多了这么多书？还都是些药理知识的。”
“臣闲来无事，打发打发时间看的。”裴礼回答道。
“那旁边的那张小床是……”
“臣困倦时小憩的。”
“……”
“那可曾注意到本王藏在床底下的……”
“殿下说的是龙阳图吗？那两册子都在臣的偏殿呢。”
“……”
宋怀昭的心猛地一紧，他立刻伸出手，试图捂住对方的嘴，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裴礼就这样毫无遮拦地从口中说出。
就说方才换衣服时没瞧见床下原本放着的书，原来跑你那去了。
那裴礼不就知道自己曾偷偷看过……
没事没事，都和裴礼亲过这么多回了，害羞什么！
宋怀昭略有些羞恼，忙将裴礼给他准备的红玉折扇展开挡住脸，道：“下次可不许偷拿本王的东西，好了快走吧。”
裴礼轻轻嗤笑两声，手中紧握着那把名为‘不见君’的横刀，步履缓慢而沉重地跟在宋怀昭的身后。
冬日的阳光洒在他们的脸上，带来丝丝暖意。
当他们穿过繁华的街市，终于来到姜府门前，只见姜言之正蹲在大门口，手中拿着一根树枝，专注地在雪地上写着什么。
裴礼和宋怀昭的到来并未引起他的注意，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宋长明的马车逐渐靠近，姜言之才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诶哟，夜王殿下才来，我都蹲门口等你好久了。”
宋怀昭轻轻掀起马车厚重的防风帘子，探出头去，好奇地望着地上的字迹，他微微皱起眉头，不禁问道：“你这在雪堆上写什么呢？”
裴礼上前看了过去，念道：“居其位，谋其政。”
裴礼念完问道：“你不是没官职吗？你谋什么？”
“这是太子殿下在民间对那些女子承诺第一句话，民间如今都传开了，无不歌颂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怜爱众生。”姜言之看了眼正在下马车的宋长明，语调平和地说道道：“当然啦，还有无数人对夜王殿下推崇备至，都说夜王殿下的一番话如晨钟暮鼓，振聋发聩，一朝点醒梦中人，让千万女性有了自己的心之所往。”
“没有人赞誉颜姑娘吗？”
姜言之稍稍思索了一下道：“这……到是无从听说……”
“她们怎么不记得最先为她们说话的是颜姑娘？反而只在意本王与皇兄所说的。”
裴礼在一旁若有所思道：“看来她们是醒了，但还迷糊着，想要她们彻底从长期的沉睡中苏醒，估计历程还很长。”
颜笑从一旁走了过来，道：“是很长！但只要有了第一位率先踏上征途的女性，以自身的光芒，引领她们穿过迷茫幽暗的前程。哪怕这光微弱，她们也必将紧随其后，执着而坚韧的走下去，散发属于自己的光，去照亮下一位迷途者。”
宋长明道：“颜姑娘，好久不见。”
宋怀昭还是第一次见颜笑身着青衣罗裙的模样，只是她腰间的那淡青色玉佩，怎么看怎么扎眼。
颜笑上前行礼道：“下官拜见夜王殿下。”
“难得一见颜姑娘不着官服，今日无事吗？”
颜笑闻言，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扮轻笑一声道：“多亏了夜王与太子，如今本姑娘无需在处处掩盖自己的身份，可以穿上自己喜欢的罗裙，做自己的分内事。”
颜笑在工作之时必须要掩饰自己女子的身份，穿着不是很合身的男子官服，把头发全都竖起来，像是一个假小子一样才能继续工作。
“颜姑娘方才那一番话，说得极好，想来颜姑娘定是那位走在前路照亮她们道路的明灯。”
“谬赞谬赞，不过我确实是打算参加今年春闱，如果可以，我也想走向朝堂。”
自身有了权利才能有话语权。
“如此甚好，有了颜姑娘的先例，接下来的女子们定会明白命运非天数所定，而是握于己手。”宋长明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颜姑娘若是有何不懂的可以来问本王。”
“那想来是没机会问你了，皇宫真的太大了，路都太长了走起来好累。殿下啊，你看看你身后的那个人吧……”
跟个怨妇似的。
这时宋长明才注意到靠在马车旁边的裴礼，手中捧着‘不见君’喃喃道：“怎么还没聊完……今日哪来这么多话……”
宋长明来到他身边俯身望着他道：“好啦，小裴大人，一同进去吧。”
裴礼原本皱着的眉头瞬间舒展，换上了明媚的笑容，伸手恭敬道：“殿下请。”
颜笑道：“切，变脸大师。”
宋长明回头看向颜笑道：“颜姑娘要一同进来吗？”
颜笑用手指了指自己，随后道：“我？我本来就要进去哇，裴大哥叫我来送东西的。”
宋长明回过头看向裴礼道：“送东西？”
裴礼立刻解释道：“两件东西，一个是先前为她方便行事借的玉佩，一个是给姜鹿灵带的药。”
“什么药？”宋长明连忙问。
裴礼竟有些失落问：“殿下不先问玉佩吗……”
我还特地把玉佩之事放前面。
宋长明都不知道裴礼的重点在哪，道：“有什么好问的，你都说的很清楚了。快说给姜姐姐的药是做什么的。”
此时姜言之走上前来道：“殿下进去看就知道了。”
宋长明略有些惊讶道：“你也知道？”
颜笑也缓缓走上前来，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道：“京城中有四大流言，一，公主驸马好男色恋夜王；二，陛下幼子疑短袖恋北凉；三，姜家嫡女遭侵害怀身孕；四，太师之子为避赐婚断凡尘。”
此言一出，在场诸位的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颜笑看向话题中心的宋长明道：“夜王殿下一人占两条呢。”
宋长明看向姜言之道：“流言是真的？”
只见姜言之低着脑袋缓缓的点了下头，宋长明只觉得一阵恍惚，脚下顿时失去了支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了一步，险些跌倒。
裴礼立即伸出手去要扶他，可转眼之间，宋长明已经稳住身形，朝着姜鹿灵的卧房走去。
裴礼只好紧紧的跟在后面，双手张开在宋长明的左右两侧，生怕他一不小心摔倒。
宋长明来到姜鹿灵的房间后，站在门口却不敢推开那扇门，他居然有点害怕，害怕流言是真的，这对姜姐姐得有多痛苦。
裴礼在一旁轻声道：“殿下……”
“本王没事。”随后宋长明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他绕过了屏风，只见姜鹿灵还躺在床上安睡着，而她的肚子却圆圆鼓起。
宋长明小声道:“凶手呢？还没抓到吗！”
裴礼站在屏风后面回应道：“殿下，凶手都死了，在姜小姐遇害不久后就在城外的山林里找到了他们一群人的尸体。”
宋长明怒道：“这群畜生！死了到是一了百了了！”
颜笑在后面走了进来道：“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裴礼转身道：“来的正是时候，你快看看姜小姐用了后能不能醒过来。”
“行。”
颜笑闻声迅速迈步向前，她从腰间悬挂的精致佩囊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颗色泽鲜艳的翠绿色药丸。
随后她将其送入姜鹿灵口中，一边轻声解释道：“这是裴大哥在姜小姐出事后，叫我去鬼市上寻的，名为还魂草，也不知是真是假，只能赌一赌。赌此草是真的，赌姜小姐在世间还有留恋。”
宋长略有些颤抖着，身体几乎紧贴在姜鹿灵冰冷的床边。他低头看着她那静谧的面庞，眼中满是担忧与无助，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低声问道：“若是醒不过来该如何？”
“一尸两命。若是她醒过来了，就能有办法拿掉这个孩子，可若是醒不过来，等到这孩子即将出世，那姜小姐，必死无疑。”
宋长明无力的跌坐在地上，眼眶红红的，可还是倔强的不肯在落下泪来。见状，除了裴礼，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他在姜鹿灵的床边喃喃道：“姜姐姐，我是长明，说长明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还记得小时候大哥养了一只大黑狗，我怕死了，还是姜姐姐举着木棒吓唬它，它才呜呜的跑掉，明明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却总和大姐姐一样，把我抱在怀里，护在身后……所以你可不可以，睁开眼睛看一看我，姐姐……”
床上的姜鹿灵静静地躺着，她的眼眸紧闭，面容苍白如纸，没有一丝生命的波动。她的身体依旧如先前那般冷漠、无声，对这世间的所有事物都失去了感知，没有任何求生的欲望。
裴礼在身后轻声提醒说：“殿下要不试试和她说说温玉呢？”
“对，姜姐姐，还有温玉！你想见他吗？我去把他带到你面前来！”
姜鹿灵在听见齐温玉的名字后，她的手指之间随即微妙地颤动了一下。
随后从姜鹿灵的喉间似乎隐约间她说了几句话，“将军战死，公主和亲。”
但是姜鹿灵的声音太微弱，太含糊了，宋长明什么也没听清，急忙喊道：
“裴礼！裴礼！去，去吧齐温玉给我带过来！”宋长明敏锐地捕捉到了姜鹿灵细微的动作，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兴奋地喊道:“算了算了，我和你一起去！”
宋长明走到房间门口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目光柔和地望向床上静静躺着的姜鹿灵，道：“姜姐姐，你等着我，我一定把温玉给你带过来，到时，你可一定不要丢下我。”
裴礼对着言之嘱咐道：“言之，你在这里待一会，我们尽快回来。”
颜笑在姜言之后头举着手道：“我也去。”
裴礼看向宋长明，见宋长明无异议，轻声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