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陛下如何说?”裴礼在床上虚弱的出声,吸引了宋怀悯的注意力。
宋怀悯的声音平静如水,不带一丝波澜,他缓缓开口道:“没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裴礼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与不解:“没道理啊,陛下虽更爱太子与夜王,可也并非是冷血无情之人,不至于自己第一个儿子死了无动于衷。”
“其实,我能理解大哥说的,又不能理解大哥说的。宋怀悯的目光柔和地落在半靠在床边的裴礼身上,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记得小时候,我们几个兄弟中,大哥的学业成绩总是最为出色的。那时候,父皇的目光似乎总是落在我的身上,对我的学业成绩格外关心。然而,他却从未光明正大地问过大哥的学习情况,仿佛大哥的优秀是理所当然的,无需过问。”
“光明正大?”裴礼重复了一遍。
宋怀悯道:“是啊,父皇总是暗地里找齐太师问大哥最近课业如何,可有不懂的地方。可父皇就是不让大哥知道,父皇其实也是在意他的。”
裴礼道:“或许,是因为肃王背靠秦家。”
“这是我后来才逐渐明白的。父皇深知权力斗争的无情,害怕秦家一旦独大,将会对江山社稷造成威胁。因此,他精心安排,给大哥指婚了一个没有显赫背景的县令之女,以此平衡势力,稳固朝局。然而,对于我,父皇却截然不同,不仅亲自主持,更是隆重地为我在天下范围内挑选太子妃。这让大哥心中如何想?”
“在权力纷争中,大哥与我分庭抗衡,长、嫡两派的党争,可谓是水火不容。可曾经,大哥也曾与我并肩而坐,唤我阿悯,为我煮茶,吹箫,我以琴声伴之。那时,我们还未被权力的诱惑所蒙蔽,彼此间的关系纯粹而真挚。”
“然而,权力斗争的残酷逐渐侵蚀了我们的感情,大哥与我分道扬镳,长、嫡两派的党争愈发激烈。如今,我们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为对方煮茶吹箫的亲人,而是各自为战的敌人,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裴礼安静的听着宋怀悯的话语,没有出声,他看着宋怀悯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继续道:“大哥其实没有想过让我去死,对吧,他只是这么说而已。那些炸药为何会炸的这么慢,是因为大哥他第一个丢进去的火折子里没有火,他是等我,等我出去了才悄悄地打开了第二个火折子丢了进去,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我的命,要弟弟的命。”
“殿下原来知道?”
“孤又不瞎。”宋怀悯觉得床上这人真是被炸傻了,道:“大哥走前与你说了什么?”
裴礼道:“一个少年。”
宋怀悯突然将眼眶的泪敛了起来,眉毛紧皱着,道:“又是少年?之前幽云城也出现少年,如今大哥身边也有少年,怎么会这么巧?”
“天下不会有巧合,臣只信事在人为。”
裴礼接着道:“问秦业,他天天粘着肃王,他一定知道。”
裴礼道:“不过话说回来,夜王殿下怎么会出现在回春楼?”
“孤问了北凉,他说是长明突然感到不安所以朝着我们这边赶了过来。”
裴礼接着问道:“那臣的长枪是如何出现在殿下手中的?”
“这孤没注意,北凉如今是不想回皇宫了,你现在是问不到了,可以等长明起来问一下,不过也不知道长明什么时候能醒。”
裴礼笑着又躺了下去道:“没事,我就在这陪他睡着。”
宋怀悯站起身道:“身体能动就跟孤走。”
“去哪?”裴礼起身问道。
“回春楼。”
太子此次出行,随行的亲卫数量众多,阵容浩大。亲卫们特意清空了街道,将原本聚集在回春楼周围,争相观看热闹的民众驱散。他们严格执行命令,毫不手软,使得原本熙熙攘攘的街景瞬间变得空旷寂静。
裴礼头上还缠着纱布,手上也有不少因为撑地的动作而擦出的伤。
“太子殿下也不知道心疼心疼臣,臣好歹将来也是要入赘到你家的。”
宋怀悯的目光冷冷地落在裴礼身上,只见他刻意扭捏,举止做作,简直让人难以直视。他不由得感到一阵无语:“你这股子撒娇劲留给阿昭去,少来恶心孤。”
“没趣。”裴礼道。
“孤没趣?别以为孤不知道你有几张面孔,对着孤一个,阿昭一个,陆北离又一个,你就应该去谪仙楼的舞台中间表演变脸。”
裴礼居然还认真思索起来了,嘴角藏不住的笑意,道:“如果臣将来没有了俸禄,那臣就靠着这点技能来给臣的夜王殿下买漂亮首饰,漂亮衣服。”
宋怀悯勒紧缰绳,翻身跃下马来,面上不带一丝表情,语气淡然地说道:“孤还不至于让阿昭的驸马在市井之中抛头露面,只为了赚取那些微薄的银钱。”
裴礼闻言,脸上顿时泛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他抬头挺胸,朗声大笑起来,“太子殿下这是认可臣当驸马了?”
“少贫嘴了,快进来吧。”
两人并肩踏入了回春楼后院,此刻,这片已经被炸得只剩一片狼藉的废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原本精致的亭台楼阁,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瓦砾遍布,几株残花败柳在风中摇曳。
宋怀悯刚准备抬脚进入那后院,却不想被裴礼一把拉住道:“不确定暗器被炸了还有没有用,臣走前面。”
裴礼紧握着手中锋利的长刀,言语刚落,他便毫不犹豫地猛地一拔,长刀瞬间出鞘,寒光闪闪,他深吸一口气,脚下的步伐稳健,试探性地向里迈进。
宋怀悯猛地伸出手,从裴礼的背后紧紧地拉住了他的衣襟,神色严肃地对着身后的那群亲卫大声下令道:“你们上。”
“诶哟,那臣多谢太子殿下了。”裴礼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正准备将手中的刀轻轻收入鞘中,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一只暗箭悄无声息地从废墟的阴影中激射而出,直奔宋怀悯的面门,速度之快,令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裴礼眼见那支暗箭飞速朝宋怀悯射去,此时想要止住收刀的动作,去及时砍断那致命的暗箭,已然来不及。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间,他松开了紧握的刀柄,伸出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的抓住了那只疾驰的暗箭。
暗箭在他手中划过一道寒光,感受到冰冷的金属触感和刺骨的疼痛,却抓得愈发紧,这才堪堪停在了宋怀悯的眉心之间,时间仿佛静止,停在死生之间。
宋怀悯眼见那支暗箭的箭头冷森森地直指自己,锋利的尖端仿佛随时能穿透他的面门。裴礼的手紧紧握住那只箭身,他的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显出青白色,鲜红的血液沿着箭杆滴落,一滴滴地落在地上,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没事吧?”宋怀悯侧身来到了裴礼面前关切道。
“如果是小殿下在这,那臣早就扑上去喊痛去求抱抱了,可惜面前的是太子殿下你,那臣只会说,没事。”
“孤就多余问。”宋怀悯抬了抬手,示意身后的太医上前来处理伤口。
宋怀悯神色凝重地望着那些在废墟中细心翻找的亲卫,他提高嗓音,对他们大声喊道:“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小心一点,这地方情况复杂,不确定这里是否还隐藏着未知的暗器,切不可掉以轻心。”
“是。”一众亲卫应是。
突然间,宋怀悯看见了在重重叠叠的断木碎石只见缝隙中的衣角。
他急忙喊人过来将碎石搬开,只见废墟之中埋了个女子,已然没有了气息。
裴礼的手处理完伤口后上前一步看到废墟之中躺了一名女子不免感慨道:“太子殿下你说,我们之前听见的是她的叫喊声吗?”
宋怀悯冷静道:“不确定,去派个人找仵作来。”
裴礼对着离去的亲卫道:“去找那个姓颜的女仵作哈。”
宋怀悯问:“你是说颜笑?”
裴礼道:“是啊。太子殿下之前不是见过她吗?”
“你们关系很好?”
“挺好的。”
宋怀悯:“……”
裴礼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辩解道:“只是关系要好的朋友!太子殿下可别给小殿下说,待会小殿下要误会微臣了。”
“喔~关系要好~”宋怀悯眼睛眯了起来,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将这几个字拉的特别长。
裴礼见他这样,干脆就不解释了,只道:“不信,殿下等颜笑来了,问她就知道了。”
“孤都知道,先前颜仵作都说过了。”
裴礼道:“那你还那个表情,合着你故意玩我呢?”
“哈哈哈哈哈。”
宋怀悯笑出了声,随后突然表情严肃的看向了那片废墟,就在方才,又有亲卫喊道,又发现了一名女子。
“再仔细找找,把尸体都抬到院中空旷的地方来,切记注意分寸,别冒犯了人家小娘子。”
宋怀悯转过头对裴礼继续道:“虽然孤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孤也感觉得到,阿昭对你似乎没有感情了,若他亲口说不喜欢你了,孤希望你能自己去取消婚约。”
“这是命令吗?”裴礼低声问。
“不是命令,是当哥哥的请求。”
“那我知道了。”裴礼那受伤的手不自觉的搭上了不见君的刀柄,轻轻抚摸着,似乎并不觉得宋怀悯刚才说的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