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颜笑,拜见太子殿下。”
颜笑整理了一下黑灰色的官服,扶了扶头上的官帽,将头发全都束在里头,衣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显得严谨而有序。她神情恭敬,眉宇间透出一股谦卑与尊敬,向着太子殿下,缓缓地弯下了腰,行了一个标准而庄重的大礼。
“不必多礼,你快些去……”宋怀悯话还没说完,颜笑看见院中的八具尸体就已经不知觉得走了过去。
裴礼在一旁笑道:“哈哈哈,太子殿下勿怪,她就这样,看见尸体就急着验尸。”
“做事认真,好事。”
颜笑缓缓地推开了左边的第一个尸体,她的目光冷静而专注,她从第一个开始,细心地验看着每一具尸体,一寸一寸地检查,不放过任何细微的痕迹。随着验尸的深入,她眉间的沟壑如同被雕刻的痕迹,越来越深,紧紧地挤在一起,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心中的疑惑与沉重。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伤口,她都看得极为仔细,就像在寻找一串丢失的线索。当她掀开最后一具尸体的时候,颜笑的眉头已经紧皱成了一团,她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终于,最后一个尸体验完,她站起身来到了宋怀悯的身边道:“启禀太子殿下,这八名女子身上均有不同程度的伤痕,鞭痕,咬痕,刀痕,针眼,烙印等等,但这些都不致命。她们的死因都是由于房屋的坍塌,有的被砸中头部而死,也有点被砸中其他部位流血过多而死,还有的应该是埋得太深,窒息死亡。”
宋怀悯问道:“可能看出来她们身上的伤是何时的?”
“最早的是三日前,最近的应该是几个时辰前。”颜笑答道。
亲卫紧锁着眉头,从后院外的阴影中突然现身,他手里紧紧抓着回春楼的老鸨。那老鸨满脸惊恐,衣衫不整,被亲卫无情地丢在了宋怀悯的面前,宋怀悯的目光冷冽如冰,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仿佛一切都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宋怀悯脸上不带一丝情感,声音冷漠至极,他缓缓开口,目光如冰封万年的寒潭,深邃而无情:“孤问什么,你答什么,可听明白了?”
“草民明白,明白,明白!”
宋怀悯问:“这几个姑娘可是你楼中的?”
“是是是。”老鸨急忙喊是,却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立即改口道:“诶!不是不是不是!”
宋怀悯轻轻退后一步,身姿沉稳,而裴礼则毫不犹豫地迈前一步,眼神坚定。他手中的不见君刀鞘微微颤动,带着一股逼人的气势。裴礼缓缓将刀鞘对准了老鸨跪地的左大腿。
只见他手臂一振,从刀柄处拍出一掌,那股力道沿着不见君的刀鞘,如同游龙般穿行,击中老鸨的膝盖。老鸨的身体瞬间一颤,膝盖承受不住压力,猛然碎裂,不由自主的向前倾倒。
老鸨的面容扭曲,惊恐万状,但她的凄惨叫声还未来得及在空气中回荡,就被身后的一名亲卫迅速而熟练地用一个抹布堵住了嘴巴。裴礼冷眼旁观,语气平静地说道:“还好塞的快,太子殿下可听不得这种无用的叫喊声。”
老鸨口中喊着抹布,额头上全是留下的冷汗,疯狂的点着头,似乎是要说些什么。
裴礼示意身后的亲卫将抹布拿了下来,只听见那老鸨急忙喊道:“这些姑娘还不是我楼中的,是些不听话的被关在地下教育。不过不过不是我要干的!是....我也是被逼的!”
裴礼缓缓的抬起不见君,压上老鸨的另一条腿时,只听他慌忙的喊道:“是肃王!是肃王!噢不是不是!是肃王身边的那个秦世子!这些姑娘是他不定时送过来的!”
裴礼将手掌高高举起,老鸨肉眼可见的慌张,急到都结巴上了,道:“回春楼就是帮他敛财的,他送姑娘来,若有富豪或是其他世家看上了,一掷千金,万金也是有的。”
裴礼问:“这姑娘们从何处来?”
“小人不知,只知道不是京都人,但有点京都的口音,想必应该是这附近的。”
宋怀悯缓缓道:“来人,把这人带下去,将刚才那些话原封不动的给我录下来,签字画押。”
身后那两名身穿铁甲的亲卫闻言,应是声刚落,便毫不犹豫地迈步上前,伸出粗壮有力的双手,紧紧抓住老鸨的衣领,将老鸨从地上粗鲁地拖了起来。老鸨挣扎着,还未来得及发出惊恐的尖叫,就被裴礼塞住了嘴巴,拖了出去。
“裴二,你如何看?”宋怀悯问。
“回太子殿下,臣不看,臣喊了几个人来。”裴礼说着拍了拍手道:“方才太医再给臣包扎时,臣就猜到了大概,因此擅自用了殿下的亲卫,去将回春楼里的姑娘们带了过来。”
裴礼道:“带进来吧。”
只见一群风情万种、婀娜多姿的女子,身着华丽罗衣,步履轻盈,相互结伴,来到宋怀悯面前。她们眉眼含春,笑靥如花,引得旁人目光流转。宋怀悯和裴礼见状,心中微微一凛,立即不约而同地侧身躲避,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不与那些女子相触。
裴礼微微侧目,目光中带着一丝敬意,缓缓开口道:“面前这位是当今太子,诸位姑娘们若是有冤屈,可直接告诉太子,太子会为你们做主的。”
一位身着粉衣的女子道:“冤屈?我能有什么冤屈?”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还管我们这种人的冤屈呢?”
“还以为我们这种人就是天生下贱,出生就是伺候男人的呢。”
“太子殿下回吧,我们没有冤屈,姐妹们都是自愿的,自愿过来伺候男人的。”
“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
七七八八的声音淹没了站在最角落的女子。
颜笑听闻她们竟然说出如此自暴自弃的言辞,心中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他瞪大了眼睛,情绪激动地冲上前去,大声疾呼:“若是你们甘愿卑躬屈膝,自甘堕落,那么即便是太子亲临,甚至是大罗神仙下凡显灵,也无法救你们!谁说女子天生下贱!谁说女子就是要伺候男人?这全天下的人,哪一个不是从我们女子□□出生!哪一个是真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若是连你们自己都轻视自己,那你们又能指望谁会来重视你们!”
自古以来,总有一部分人,他们心地卑劣,行为肮脏,试图通过所谓的女则、女训、女戒等教条,对女子的灵魂进行无形的框限。
他们把女子视为私有财产,试图用这些封建糟粕来束缚她们的心灵,禁锢她们的自由,企图通过对女子天性的抹杀,来达到他们所谓的“和谐”与“秩序”。
这时宋长明带着一众夜卫从院外走了进来,不疾不徐地鼓起掌,赞誉道:“本王欣赏你,欣赏你的想法,欣赏你敢当众说出这番话的勇气和气魄。”
“哟,夜王来了。”颜笑笑道。
宋长明摇着折扇,走了进来,刚准备开口说道:“颜姑……”
随后立马被颜笑的眼神制止住,于是宋长明立刻改口缓缓说道:“颜仵作说的不错,诸位姑娘们,还不明白吗?你我皆不是笼中雀,池中鱼,何不做做这凌云鹰,海底鲸,鹰击天风壮,鹏飞海浪春。”
裴礼的目光从宋长明的声音响起时,就一直紧紧跟随着,含情脉脉注视着,脚下的步子也悄无声息的挪到了宋长明的身后。
裴礼这时注意到了,宋长明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正不自觉地紧握成拳,似乎在忍受着某种痛苦的冲击,手指关节微微泛着白,伴随着阵阵颤抖。
面前的那些女子听着宋长明说的话全都陷入了沉默,深深地低着头,低声啜泣着。
他刚伸出手想握住那只颤抖的手,却不想宋长明抬步往前走去,道:“是本王说的太深奥还是你们真的不可救药!诸位姑娘就算不开口,你们的身份本王也查得到,都是幽云城的良家女子,难道你们想一辈子被这种人主宰人生吗?不想成为自己人生的主宰吗?还是说你们是觉得害你们的那个人,高得过天子,越得过律法!”
这时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名身着蓝衣的女子微微颤抖着声音,显得十分胆怯。她轻声地对太子殿下和夜王殿下说道:“我名叫磊淼,我们这些人,都是被秦业那贼人强行掳掠而来的。”
那名穿着粉衣的女子,脸色突然变得铁青,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她猛地抬起手,朝着磊淼的脸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道:“你怎么敢说出来!你爹爹不要命了吗!”
磊淼被打的有些蒙,脸颊瞬间泛起红痕,带着哭腔道:“田雪姐姐,我们替秦业卖命他也不一定会给爹爹解药啊!为何不让太子和夜王将这害得我们家破的恶人抓了?让他得到他的恶报?”
田雪恶狠狠道:“你以为他们把秦业杀了,你爹爹就能活吗?他们两个也没有解药啊......我年幼的弟弟还在等我拿解药回去啊……我不敢赌啊……”说到最后竟然也泣不成声起来。
宋长明手中的折扇悄然合拢,伴随着一声细微的“啪哒”,他默默地转身,缓步走到了宋怀悯的身旁。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轻轻抬头,道:“哥哥,我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不如让太医们前去幽云城一趟,仔细查探一下,看看是不是被下了毒。”
“哥哥正有此意,裴礼这事交给你办,正好送长明回宫休息,高太医留下。”
裴礼应声:“臣遵命。”
宋长明望向站在面前的宋怀悯,缓缓道:“哥哥我很好。”
“你哪里好?你知不知道你的唇都是白的?乖乖听话,裴礼送你回去,正好回去帮孤处理点事情。”
“什么事?”宋长明问。
“回去路上,裴二会和你说的。”
这时,裴礼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宋长明的身边,他面带微笑,双手抱拳,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温和地说道:“殿下,我们走。”
宋长明无奈的看了一眼宋怀悯,只好道:“好吧。”
宋长明是坐着马车出来的,回去自然也是乘坐马车,只不过回去路上马车上多了一个裴礼。
裴礼故意使用他那受伤的右手,缓缓地给宋长明倒茶,动作故意放慢,显得极为吃力。茶水在他的手间缓缓流淌,随着他手的抖动,茶水不时洒落出来,洒在桌面和地上,形成了一片片水渍。宋长明见状,忍不住问道:“裴二公子受伤了怎么不换一只手?”
“啊?喔!左手不会倒茶。”裴礼尴尬的笑了笑。
“不必倒了,本王不渴。”
裴礼无奈地笑了笑,亲手将刚沏好的茶水缓缓端起,轻轻抿了一口,独自品尝着这醇厚的味道:“殿下车里的茶依旧是这么好喝。”
“无聊。”
随后宋长明轻声问道:“皇兄要我做何事?”
裴礼喝茶的手一顿,缓缓道:“秋辞死了。”
宋长明先是一愣,随后浅浅的嗯了一声,道:“竹姐姐她......知道吗?”
“知道。”裴礼喘了口气继续道:“太子殿下所说之事应当是秋辞的身后事。”
沉默良久,宋长明才缓缓道:“本王......知道了。”
车厢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压抑而沉重,空气凝固,一种诡异的寂静笼罩着整个空间,裴礼能感受到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这片沉寂中,裴礼甚至能听见宋长明尽力压抑的抽噎声。
他伸出手想怀抱住宋长明,却被宋长明无声的躲避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