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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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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断断续续下了一夜雨,时近正午,天空仍是一片死气沉沉。林池鱼同映泉溜达到祀女湖边,困得哈欠连连。

“什么秋眠客栈……”林少爷没精打采地踢开脚下一颗石子,裹紧衣服抱怨:“唠唠叨叨跳了一夜大神,害得本少爷觉都睡不好。”

映泉眼底乌青:“他们也是被逼无奈吧,毕竟祀女湖那么多传闻,这再不信,听多了也不得不信了。”

林池鱼抽了抽嘴角:“要真有厉鬼,金陵早该生灵涂炭了。”

正说着,他迷迷糊糊一抬头,突然见湖边停了一艘画舫,通体雕兰花纹饰,足足有数丈长,被八股缆绳固定在湖边,三层船舱饰有晦涩符文,檐角各垂一盏八角灯笼,覆着一层褪色的红纸,像是一层凝固的血迹。

林池鱼后背有些发毛:“这船……昨天有吗?”

映泉看了那兰花雕纹一眼,小声道:“少爷,快要下雨了,要不然我们先回去,等挑一个天晴的时候再来?”

林池鱼沉吟片刻,感觉一鼓作气再而衰,便让映泉先回客栈候着,如果明日他还没回来便速去找此地驻守的仙门,自己上前推门。

这门看似轻巧,实则十分沉重,他拼尽全力也仅仅推开了一条缝,刚想加一把内力,门冷不丁突然打开,他一个不防猛地栽了进去趴倒在地,摔得七荤八素,刚想撑起身来,一声小贩的叫卖便传了过来。

他站起身来,抬头看去,不禁瞪大了双眼。

眼前竟是一条繁华的街道,灯火通明,行人络绎不绝。

他甩了甩头,险些以为自己摔坏了脑袋,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个老汉撞了一下。他下意识道了句歉,回头想要扶一把,刚握上老汉的胳膊,那胳膊便呼地整条脱落下来。

林池鱼握着一条胳膊:“……”

这冷不丁一出将他吓了个够呛,可那老汉却像没事发生一样,缺着条胳膊继续往前走,既没血流成河也没惨呼晕倒。林池鱼这才反应过来,看向手中的“胳膊”,发现那竟是一堆裹着布料的纸屑,不一会便随风散去了。

原来这是一处精心布置的“界”。

他尝试着靠近一个包子铺,那小贩剁着肉馅,抬头冲他咧嘴一笑:“客官,吃荤还是吃素?”

林池鱼想了想,要了一个肉包子,拿到手时还是热乎的。刚还担心这包子一口下去会不会满嘴纸屑,一股浓重的香味便飘了出来。

即使他察觉出香味不对,可还是抵不住诱惑,照着包子咬了一口。

下一秒,天旋地转。

失去意识前,他咂了咂嘴,心道味道还不错。

“公子~~~”

等他醒来时,已经一屁股摔在了地上,一阵娇笑追着他贴了上来。

林池鱼眼前还是一片昏花,但闻见脂粉味便变了脸色,见几名少女嘻嘻笑着贴过来,更是见了鬼一般,垂死挣扎着跳起来,一把将剑横在身前:“干……干什么?别别别别过来!”

那几名少女均是一怔,随及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姑娘笑得弯下了腰,边笑边道:“小弟弟,第一次来这里玩吧?”

林池鱼晃了晃脑袋,努力眨了眨眼睛,疑道:“这什么地方?”

那姑娘笑着从绸缎衣服里伸出春葱般的食指,点向前面,悠然道:“诺,这里是极乐天地……”

林池鱼顺着指尖望过去,不远处是几张巨大的赌桌,层层叠叠围满了人;再远一些,高台上桃妆和着乐声调着舞步,一片不堪入耳的调笑声。

他抽了抽眼角收回目光。什么极乐天地,分明就是群魔乱舞。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姑娘们笑着簇拥着推了过去。

“哎……哎你们干什么!”

他踉踉跄跄地在赌桌之间穿梭,身边一双双眼睛充血泛红,狂热而专注地盯着桌上的桃木小桌,赌场内一片嘈杂,混着男人的汗臭味和女人的脂粉味,令人不住想要作呕。

突然,一张赌桌前爆发出一阵狂笑,庄家招了招手,一旁红色纱帐边的女郎们将纱帐卷起,露出后面的铁笼。

看见铁笼内景象的刹那,林池鱼瞬间倒吸一口冷气:“那些是……人?!”

姑娘笑着道:“玉兰宴内的赌坊有个规矩,庄家输光了钱可以用‘筹码’代替,看中哪个杀哪个。”

林池鱼大惊失色:“人命怎么能和金钱相提并论!”

那姑娘无所谓地摊手:“这些‘筹码’都是走投无路的人,来这里碰运气罢了。若能活着走出赌坊,则可半生衣食无忧,但若死了……”她耸耸肩,“只能怪自己命不好喽。”

林池鱼不寒而栗。耳边充斥着扭曲的笑声,仿佛一脚迈入无间地狱,两侧尽是啖人血肉的恶鬼。就在护场押着软成一滩泥的‘筹码’走向握刀的庄家时,林池鱼再也忍不下去,在姑娘的惊呼声中拔剑冲过去,一剑挑翻了庄主的刀,剑尖直指喉口。

庄家一僵,缓缓抬头。

林池鱼将剑往前一送,怒道:“用人命来抵银钱,你还是人吗?大梁的律法在你眼里是狗屁吗?!”

庄家慢慢将目光挪到林池鱼脸上,眯了眯眼:“小子,朝廷江湖两不相干,你莫不是想坏了江湖的规矩?”

其余赌徒闻言早已抄起家伙,一点点围了过来。林池鱼心里有些发慌,但面上仍得保持镇定:“我怎么没听说江湖上还有这样一条规矩?”

纱帐无风自动,杀意从四面八方流过来。林池鱼哪里见过这种刀口舔血的人,硬着头皮强撑着,一时有些喘不上气。

突然,一枚骰子从一旁射来,骨碌一声滚落在地。

“翠条多力引风长,点破银花玉雪香。相传花神女夷倾慕玉兰,特采兰九十又九,赠与豪杰九十九人。”

清朗悦耳的声音自高台后悠悠传来,一人素衣广袖,含笑缓步而来。

站定后,他微微一笑:“女夷山兰花开得盛大,几位朋友何不亲赏一番?”

这声音好耳熟!林池鱼转头看过去,见身边青年微笑着冲他一点头,将他执剑的手缓缓推下去。

祁素衣?他怎么来了?

庄家冷冷打量祁素衣一眼:“今日玉兰宴可真是热闹,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

林池鱼怒道:“你说谁……”

话音未落,祁素衣便将他扯了回来,笑了笑道:“萍水相逢,阁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们只来吃席,并不下注。”

饶是林池鱼听不懂,也看得出庄家的脸色变得比杀人都利落。

庄家示意所有人收回刀剑,赔笑道:“原来是赴宴的仙师……”他回头吩咐,“把人放了,为仙师上香茶!”

祁素衣抬了抬手:“不必了,宴上不谈交情。诸位都是看天吃饭的人,多积些善德为好。”

他无视庄家伸出的手,径直离开赌坊。

林池鱼忙跟了上去:“仙师,你要去哪?”

祁素衣压根没有等他的意思:“不用这么称呼。林少侠,我们很熟吗?”

林池鱼自来熟:“别那么见外嘛,我们流水宴上见过一回,我还帮了你,都是过命的交情了,这还不算熟?”

祁素衣道:“方才我也帮了你一回,扯平了。”

林池鱼哎了一声,不明白昨天还满面和风的人怎么今天就一脸冷淡,蹭了蹭鼻子,“这行走江湖,舫上又危机重重,多个朋友不是多个方便吗?”

祁素衣拍开林池鱼想往自己肩上搭的手:“林少侠,你一不懂规矩,二没有邀请函,我跟你一起是更方便还是更麻烦,你心里没数吗?”

林池鱼厚颜无耻,死缠烂打:“邀请函不过是一张废纸几笔破字,有什么稀罕的,至于规矩,你告诉我不就成了。”

祁素衣斜了他一眼:“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告诉你规矩后就赶快走人。”

林池鱼只管“嗯嗯嗯嗯”。

祁素衣拿他没办法,叹了口气,道:“玉兰宴邀的无非是两类人,君子和骗子。每年各仙门派出到出山年龄的弟子前来除魔降妖,竞赛历练,称作‘吃席’,骗子则在赌坊里下注赢家,吃喝嫖赌,称作‘下注’。”

林池鱼看他一眼:“所以仙师,你也是来历练的吗?”

祁素衣手上转着不知何时顺来的骰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前走着:“我先前同你说要让你失望了。”

“什么意思?”

祁素衣抛了抛骰子:“字面意思,仙师身份是假,什么仙术符篆,故弄玄虚罢了。”

林池鱼一时感觉五雷轰顶,愣是没反应过来:“那你来这里……”

“穷啊。”祁素衣叹道,“原清辰那个败家玩意儿,一年到头见不着人,蹭饭水平倒是练得能横扫天下。这人滑得像泥鳅,偏偏饭量大得猪都自愧不如,来一次我那楼就得空一回。讨生活哪有那么容易,我来蹭顿饭罢了。”

林池鱼:“……啊?”

就在林池鱼还在发愣时,一阵寒风幽幽渗过来,他打了个寒战,突然听祁素衣语气骤然急促起来:“蹲下!”

他二话不说立刻蹲下,一阵寒意擦着头顶呼啸掠过,他站起身来朝后看去,看清身后的东西后猛地抽了口凉气:“亲娘……这是什么东西……”

身后那团东西像一堆揉碎后又拼在一起的烂肉,滴滴答答地淌着血,一张血盆巨口堆满利齿,咆哮着冲了上来!

林池鱼不管不顾地一剑劈了过去,那东西被劈成两半,紧接着又黏了起来,他目瞪口呆,惊悚吼道:“祁素衣!”

祁素衣啧了一声:“说了我不是什么仙师你还不信,你那把剑开过光,能挡一会儿。”

林池鱼险些崩溃:“你说什么?!挡不住了怎么办?”

在他看不见的背后,祁素衣指尖藏在袖口中,散出莹莹微光,幅度极小地画着什么,嘴上却道:“充其量一死了之。”

林池鱼:“你……”

突然,那团怪肉像是发现了祁素衣的动作,愤怒嚎叫起来,几声令人作呕的黏连声中,它生生从身上分出一半,猛地朝祁素衣扑了过来。林池鱼一惊,压根没想到这怪肉还有这功能,只来得及喊了一句“小心”,便觉耳边一阵寒风扫过,激起脖颈上一片鸡皮疙瘩,心道:完了!

身后没有了动静,林池鱼不敢回头,生怕看见一堆烂骨头散落在地上,一边抗着面前垂涎三尺的怪肉,一边小心翼翼唤了一声:“祁素衣?你还好吗?”

没有回音。

林池鱼心底一凉,往剑尖注入全部内力,刚想破釜沉舟一剑横扫过去,却见那怪肉在眼前倏地消失了。

他惊魂未定,突然想起生死未卜的祁素衣,忙回头看过去,见祁素衣拂着衣袖从一旁绕出来,发觉他惊疑的目光后抬了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喃喃道:“这是吓傻了不成……”

林池鱼一把扯住祁素衣的袖子,伸出手在他肩头手臂摸了两把,结结巴巴道:“你……没事吗?”

祁素衣白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拨拉到一边:“干什么呢,动手动脚的。”他伸出手摊开,在林池鱼眼前摆了摆,“呐,这不是好好的吗?”

林池鱼愣愣地哦了一声。

祁素衣又道:“你那柄剑叫什么?”

“……君子器。”

祁素衣点头:“此剑有灵,果然是开过光的宝剑,你日后要善待它。”

林池鱼这才恍然。他正困惑着祁素衣遭那怪物一击怎能毫发无损,原来是自己的剑气护了他,便长舒一口气:“没事就好。这剑…………哎你怎么了?”

不过一回头的功夫,便见祁素衣按着太阳穴,眯起双眼晃了晃头,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

闻言,祁素衣一抬手:“这从早上就没吃饭,能不饿吗?”

他缩了缩藏在袖中的手指,指尖一圈符文尚未散去,幽幽地散着莹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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