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呢?”塔西尔拉上舱门,在他身边坐下,“您为我做到这份上,虫帝肯定会为难您……”
“有没有强迫您答应什么要求?还是说威胁您的安全了?”
“没有,塔西尔,没有。”少将的面上带着肉眼可见的担忧,见此,珀里斯赶忙解释道,“我录下了虫帝放狠话的视频,有这个作为把柄,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那就好。不过如果皇室那边再有动作,您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飞行器开着自驾模式,无需虫操作,自己便能稳稳地开回军部。
少将话音落下,舱内便陷入了沉默。
沉默其实没什么特殊的,不过是没有虫说话而已。但问题是,一旦沉默被察觉到,它便不再无声无息,反倒成了一种尴尬而突兀的处境。
这在他们之间还从来没有过。往常面对面吃饭或者一起上下班时,多的是不言语的时刻,那是一种只要对方陪在自己身边,不用说话就觉得心满意足的心情。
而现在却是截然不同的氛围,空气里有种滞涩难言的情绪在涌动着。他们分明有满心的话想说,却又被某种阻力给生生逼退了。
许久,还是塔西尔先开口。
“阁下,抱一下。”
少将一双红眸看过来,“可以吗?”
珀里斯以前有个朋友,家里养了只金毛。据朋友说,他回家一开门,金毛就会朝他扑过来,每次都要花上几分钟抱抱摸摸才肯松手,让他得以把包放下,把拖鞋换了。
受宠的狗狗在扑上来之前从来不用征求主人的意愿,因为它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主人才不会拒绝它。
可珀里斯在少将的眼神里看到几分小心翼翼。
他心中一酸,垂下眼,轻轻应了一声,“嗯。”
下一秒他就被塔西尔圈住脖子,紧紧搂住了。
“我很想您。”塔西尔在他耳边道,“虽然您已经去了一次前线,但我还是很想您。”
“边缘星没有月亮这样的卫星,又处在宇宙的荒芜地带,一到夜晚天空便漆黑一片,看不到半点光亮。”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格外想您。”
雌虫的身躯严丝合缝地靠过来,隔着一层衣料他能感受到少将肌肤的热度。
他时常疑惑塔西尔的体温是不是比自己要高,不然为什么每次接触的时候,那些相贴的部位都有一种要烧起来的灼热感。
烫的他几乎没法儿思考。
“塔西尔。”
他想,不是说只抱一下的吗?现在都过去几分钟了,莫非此一下非彼一下?
他生怕再这样抱下去,他们之间的关系便要彻底理不清、剪不断了。
雌虫似有所觉,环住他脖颈的手缓缓松开,肌肤相贴的热度褪去,带来几分凉意。珀里斯眨了眨眼,松了一口气,心头却也没来由的发空。
然而紧接着,塔西尔顺势躺倒,把脑袋枕在了他的大腿上。
珀里斯呼吸一滞。
“阁下,我有点累,借我枕一下吧。”少将说着,动了动脑袋,随后约莫找到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待着不动了。
少将闭上眼,长长的眼睫乖顺地垂着。从这个角度,珀里斯能看见雌虫后颈上黛青的发茬,短短的像是春天的小草,摸上去大概会是软软的触感。
这要他怎么舍得推开呢。
他只觉得他和塔西尔像两块磁铁,磁极间有着难以抗拒的强烈引力。可就在对方要靠过来时,他却突然调转了方向,将相反的那一极朝着少将了。
引力瞬间变斥力。他满心希望着对方就此离去,可少将偏偏不,宁愿顶着巨大的阻力也要靠过来贴过来,再痛再难受也要紧紧抱住他。
珀里斯久久迟疑着,他知道不该再这样亲密的接触下去,否则相斥的磁极间恐怕也能长出血肉,到时候再斩断只会更加疼痛难忍。
“塔西尔,其实我收到了信息部的电话,说是已经分配……”
“不行不行不行啊!宿主你不要说啊!”
珀里斯话说到一半,小归突然冒出来打断了他。小归是在和他脑电波交流,少将听不见也看不见。
“宿主!你好狠的心!不要和少将说要搬家的事情啊!”
珀里斯抿唇:“迟早要说的,越拖越难开口,不如快刀斩乱麻。”
“你自己看。”小归飞到他面前,屏幕上显示出塔西尔的幸福值波动,“自从少将和你贴贴之后,**值就一直在涨,过两分钟就涨一点。”
“你真的忍心推开少将,让少将难过吗?”
珀里斯盯着眼前的平稳上升的曲线,心道难道自己是塔西尔的充电宝吗,抱着就能充幸福值的那种?
“什么快刀斩乱麻啊宿主,你这斩的是少将的心啊!”
“小归,你回去吧,我已经想好了。”
“宿主……”
“回去吧,小归。”
系统做出一个咬手帕的哭泣表情。奈何管理局有规定,系统不能插手宿主的主观选择,即使他再不情不愿,也只能退了回去。
“阁下,您说什么?”
塔西尔转了个身,改为躺在他腿上,仰视着他。
“我,”珀里斯敛下眸子,避开雌虫的目光,“信息部那边说分配的房子已经到位,我可以住过去了。”
“我要搬走了,塔西尔。”
少将没有回话,只是一动不动地躺着。珀里斯眼神游离许久,还是没忍住看向了对方。
少将的眸子里盛着自己,自己的眸子里映着少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循环往复,像是永远也厘不清的纠葛。
“您为我做了那么多。”过了许久,塔西尔才开口,“您救了我,解除了我的婚事。”
“您每天都给我带饭。”
“您拥抱我,安慰我。”
但是,却不喜欢我是吗?
这一番理由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可偏偏雄虫的推拒让他不得不信。
塔西尔没再说下去,话太苦了,他说不出口。
少将从珀里斯的腿上起来。他理了理军服的皱褶,朝相反的方向靠去,倚在了舷窗上。
飞行器行驶到军部,悬停着找准位置,然后缓缓降落。塔西尔起身,放下舷梯,先将轮椅推下去,随后抱着雄虫下了飞行器。
“阁下,要搬家也等到明天吧。现在不早了,再收拾会弄到很晚,您睡不好。”塔西尔把他放到轮椅上,推着轮椅走进军部大楼。
“嗯。”珀里斯把手指掐了又掐,想再说些什么。
“要一起吃晚饭吗?”
话出口他又觉得十分不妥。一边拒绝对方,一边又给予关心照顾,这种行为怎么看都不大合适。
即使这种关心是源自习惯,出自本能。
“不了,阁下。我今晚……远征的部队马上回来了,有很多接应的工作,就不和您一起吃了。”
塔西尔磕磕绊绊地回应着。他把虫送到医务室后便匆匆离去,自始至终都没再和珀里斯对上一眼。
·
“塔西尔,你猜我今天早上看到了什么?”
军部高层会议室里,塔西尔、阿布纳和劳西安三只虫正聚在一起写远征的文书汇报。
“好好写你的物资清点,别老闲扯。”劳西安头也不抬,右手指着文件,一栏一栏往下校对,“你看你这里,单位不对,直接少了十倍,快点改掉。”
阿布纳从劳西安手里接过纸张,盯着对方给他指的地方看了好半天,然后提笔灰溜溜地改正了。不过一改完,他又继续说道:“我刚出宿舍,正坐电梯下楼呢,正好碰见了珀里斯阁下。”
“他身后跟着两个搬家公司的虫,我心里纳闷,但也没问。到了楼下,果然看见他和那两只虫走到一架搬家飞行器那里。”
“我说塔西尔,阁下好好的怎么要搬家了?还有,搬家这种事,你怎么没去帮忙?”
塔西尔翻了一页文书,没吭声。
他昨天在办公室过的夜,连宿舍也没回,只跟珀里斯发了信息说他请了搬家公司的虫,会在今天早上上门。
雄虫问他是不是很忙,办公室里有没有洗漱用品,要不要送过来。他回复说是很忙,然后拒绝了雄虫送东西的提议。
“喂,我说你们不会吵架了吧?”阿布纳见塔西尔不回答,干脆一屁股挪到了他旁边,“什么情况,你跟我说说,本军师好帮你支招。”
“你报告写完了?”塔西尔终于停下笔,抬头没好气地看了雌虫一眼。他刚才虽是埋头盯着文件,实际上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阿布纳一提到珀里斯,他便乱了心神。
“报告什么时候都能写,阁下走了可就难追回来了。总之还是你的感情问题更重要。”阿布纳盖上笔帽,合上文书,胳膊肘撑在桌子上,一幅坐等听塔西尔讲话的架势。
“塔西尔,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不说我怎么帮你想办法?到时候阁下真跑了你别来找我哭。”
劳西安没搭腔,只是默默放慢了手头的速度,同时竖起耳朵。
塔西尔想了想,还是放下笔,反正左右也看不进去。他斟酌着用词,有些迟疑地开口道:“不算吵架。”
“那是什么情况?拜托,不要像牙膏一样我挤一下你说一点啊。”
塔西尔抿了抿唇,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语气:“我表白被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