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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锡彀胄骨肉醒猜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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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一过,户部和兵部吵了几日的粮草问题终于定了下来。

若按往例,攻打北境最是消耗巨大;

路不好走,天干,又尽是沙子,押运队伍偶尔还会遇到匪盗——这是先帝大业未成时的事,现在大概是没有了。

再加上押运粮草的人也总还要吃饭,人数又是不小,走一天就是一天的粮食;

到最后,十斤粮草算下来能到地方的竟只有一斤不到。

如此损耗,户部王尚书每每想起就一阵心中绞痛,恨不能以身代之;

因此拼着被兵部余尚书嘲讽为不懂打仗的门外汉,也要问能不能折成其他办法。

譬如,择些合适人选主持,带着银票或是其他凭证,一路上从沿途城市适度收购和领取,日积月累。

既不伤民生,又能把粮草凑足,最好的是不必支出那么多额外损耗。

须知——运的越多,消耗人力就越多,路上消耗的粮草也就越多。

虽说边境军营本有些储备,但大军拨过去可供应不了多久。

再者,就算是奉着圣旨去的,也总还是不能厚着脸皮把人家原住民的饭吃光。

总之,王尚书的诉求是:

合理压缩由国中粮库拨过去的部分,再拿出一份规划好的计划,在行军集军的路上逐步收集粮草。

既省去了许多力气,又能收到新粮。

余尚书的诉求则是:

别的不管,但是如果玩脱了让将士们吃不上饭,那就只好让把户部上下几百人都打包送去前线主炊了。

这种折换的方式并非没有先例,但实现的大多不好,关键只在一个症结:

谁负责主持收购?

想也知道,这必是一件肥差;

若是有心,油水能多到吃不了也兜不走,随便刮过几下都是金山银山。

又拿着圣人的旨,理直气壮。虽说名义上要爱护百姓,可实际上怎么收,收多少,在哪收,都有着巨大的灵活空间。

到时候自己缺着德,让皇帝偷偷背锅,下面又敢怒不敢言;

事情一结了,就可回京城舒舒服服享福——在京城外结下的仇怨,谁还能找过来呢!

因此前朝也不乏有如此创意如此雄心壮志的作为,但往往最后一核算:

明面上的账是效果不错,干干净净;

到了年底平来平去补不上的亏空,可就不知道是哪来的了。

前朝打过几次大仗,未见什么成果,国库却越打越空,也是其衰弱乃至最后灭亡的原因之一。

王霦并非缺心眼到了不知过往惨痛的程度,前朝那些烂账至今还在户部内部考核的题目里,折磨着一代代的户部新星;

但他总还是觉得:

想法是好的,只是人没选对,要是人选对了……

如今吏治清明,考核选拔上来的人才更是以清正守身为先,否则能力强出了花来也往外剔。

圣人行端坐正,下面的人自然不敢胡乱作为。

再者,陛下看着对满朝文武都是散养,实际上暗中盯的很严;

往往不及有人酿成大错就揪了出来,惩罚严厉,谨慎保持着早朝队伍的干净。

都说要想天不知,除非己莫为;

皇帝对百官的监管,基本也到了这个离谱的程度;

甚至有人担心,自己晚上吃了几口饭,喝了几口水,都用不上一个时辰就能传进圣人耳朵

如此条件下,若是找好人选,再设好监督,再算好计划……

余克亭那厮却不给他坐下来好好讲清楚的机会,只知催催催催催,非立刻要个最后定论,不问中间这些过程。

王霦气急,挽袖子道:

好吧!

那也只好豁出我这条老命!

我去!

国舅爷急忙凑上来劝劝,说了一堆国之栋梁怎能轻易离开朝局同僚们可都离不开您啊之类的肉麻话,听的王尚书牙酸;

余桓说话更不中听,说他年近六旬还要往外折腾只怕是容易有去无回——原话大概并非如此,但是落进王尚书耳朵里就是这样了。

什么年近六旬!他今年才五十四!

刚过五旬正值壮年!还要给圣人勤勤恳恳工作三十年呢!

王霦咬咬牙,缓了缓气,忍痛推出那个自己舍不得,却又最合适的人选:

荆中和!你去吧!

把自家唯一的三品大员抽给你们,你们满意了吧!

荆侍郎虽然早有预料,但是真听见自己被点名出这趟远差,多少还是得装些惊讶;

连连称自己能力不足,恐怕会辜负圣人和上峰的期望;

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耽误了用兵大事,那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心云云……

余桓却让他少磨叽,道声“行”,就这么点了头,和王尚书一同向圣人举荐过他。

时间紧任务重,谁有空听这些没用的!

初春天气合适,越早出发越好,否则拖到后面炎热难以赶路,更加麻烦。

该拍板的时候就得拍板,要是结果都一样,中间绕弯还是越少越好。

联名折子是中午上的,下午就批了回来。

小皇帝显然也跳过了前面那些扯上扯下的兵户两部缠绵悱恻的心路历程,只结尾朱笔写上一句:

允,朕信得过荆卿。

好了,有了这句话,荆中和到年底都不用闲着了。

正值他把家里的茶叶都拎到了在户部的位子,烧上水,准备加班加点补全自己上峰提出的宏伟计划给圣人看看时;

他在部里唯一的上峰王尚书却和蔼可亲地来了,和蔼可亲地带来了厚至三百页往上的周全计划。

荆中和:?

怕不是还没睡醒,起猛了,看见上司替自己干活儿了。

王霦却不好意思道:

哈哈,其实他从调到户部第一天就在研究这件事了。

虽然那时还是先帝在打鞑子,也轮不上他说话;

但许多事情都是公开,用些心收集过就能拿来研究,当年的王郎中只当是磨练磨练头脑,自己推算着玩。

路线怎么走,沿途各城的人口财政情况,风土人情,婚俗丧仪……都在这几个本子里了。

经年累月下来,修修改改增增补补,想不到还真有用上的时候。

只能说真是天时地利又人和,苍天不负有心人呐。

……

不管后面又有怎样的折腾,皇帝和国舅爷这边却在忙另一件大事:

誓师。

从京城及附近集结的军队只占计划中的少数,但因着是天子脚下,自然不能耽误大办特办。

牺牲要选最好的,鼎要燃最大的,盟誓要喊最响的。

帝师没有出面,但圣人对诸将士临行前的殷殷叮嘱中,似乎可以见到帝师动笔修改过的影子。

大的那场办过了,还有小的——虽小,参与者地位却高些:

杨戎生的两个儿子被特许带上早朝,接受临行前的御赐封赏。

金吾卫千户杨驻景得一十八力朱漆角弓一把,配一只红玉扳指。

据说是当年先帝行至某某某地,遇上某某某人,再经七拐八拐的一堆奇遇后所得;

先帝他老人家有没有真的拉开过这把弓不好说;

但既然当今圣上说了这是先帝的东西,那就是意义非凡之物,寄托着圣人的无限期望。

这一宝物赐下的方式更是令人有些坐立难安:

大太监将其端至杨驻景面前,竟不许他去拿;

而是由圣人从龙椅上走下,亲手拿起,交到杨千户怀中。

杨小侯爷手中一沉,不用勾弦便知道此物不凡,当即喜形于色,叩头连声谢恩。

众人看看杨国舅——杨国舅欣慰地点点头。

二子杨荣清得金索蚕丝鲛函甲一件。

号称鞣结百层却轻如蝉翼,水火不侵可抵重弓直射……

等一下,等一下。

为什么是重弓直射???

不是刚赐出去一把力道重得离谱的弓吗???

沈帝师这一次倒是出面了,亲自将软甲托到了杨二公子的面前,和声细语说了许多勉励的话;

还伸手托了对方两次,才许他俯下身去谢恩。

众人又看看杨国舅,这一次表情里多少带了些惊恐。

听起来,圣人和帝师对这二子的期望不是很符合人伦啊。

杨国舅看着表情也有些僵,但还是硬撑住了,一样欣慰地抬头,再咬着牙上下点了点。

他也看不透局势了。

帝师这些天只有险些被诬陷谋反那一天出过面,后面再没出现在早朝上,也没有在宫外露面;

因此,任是谁想分析一下这对久别六年的君臣如今的关系,都只有那一日的见闻可供参考。

至少从那次来看,皇帝和帝师目前看起来关系还算稳定……

但,也没有崇礼初年那样亲密……

若是小皇帝刚登基那会,哪还用帝师多说;

不及人从幕后出来,拿出画像那人就已经头着地被一路拖到外面的台阶底下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皇帝看过了一场闹剧只点点头,仅仅是不责备而已。

还有,再者,帝师并未官复原职……

这不是太能确定,但当时“本参军”的自称所有人都听见了。

沈厌卿说话不讨人喜欢,但一向严谨,说是参军就绝不会是长史,更不会是二品的少傅。

况且以众臣对他略带偏见的揣测,若是真重新收回了权势,怎么可能不提?

但又穿着新朝服……哇,事情还是太乱太怪了。

圣人把人从文州召回来,管控了几日,又不给实权,按说主动权尽皆在手;

可是今日又让帝师露面,还任其耍了一阵威风——或还是事关文州,不得不让帝师接管?

总之,谁也不肯相信圣人过了六年还会愿意自己被他人掣肘,因此对沈厌卿如今的地位一疑再疑。

同床尚能异梦,君臣争权又怎会和睦?

沈厌卿还能完完整整地出来转悠,已经是圣人仁慈心善尊师重道为天下人作表率而不顾自身委屈了——

今日君臣二人分别对杨家二子行赏,可不就是意见分歧的表现吗?

杨家长子行为跋扈,少管教,但与圣人自小亲厚,又有先太后的遗言护佑;

杨家二子则因此总在兄长的遮蔽下,虽然修身好德知书达理,但名气小上不少。

不能继承侯位,又没有官身,说没有不甘心绝不可能。

若能叫二人的位置翻转一下……

那恐怕谁办成了这件事,谁就能把手伸到杨家里去。

这可是大楚如今硕果仅存的异姓侯啊。

沈厌卿才回京城,势力基本归零,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偏偏还要和自己的学生掰一掰手腕。

若是为保全自身,做出如此背道之举,谁也不会奇怪。

但为什么陛下又允许……

还是说……

事情实在太过扑朔迷离,沈厌卿又是个不按常理做事的,其行为举止多有误导和隐瞒的意图;

就这样盯着的话,盯到明年也看不明白。

总之,被召集来见证这一光辉时刻的文武百官都越看表情越是沉重,连赏赐结束后说奉承的话都说不利落了。

大军必胜,但秋后杨家会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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