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殿试结束,时烟絮才终于忙里偷闲有了一下午的休闲。
因着应了陛下去教导大公主,所以从尚书都堂离开后便进了宫。
就在陛下的寝宫的偏殿里,置了桌椅摆着笔墨。
凌幼归拿着的依旧是年前凌路尘拿给她的那篇策论,将近两千字,终于是认全了。
凌幼归见他的先生过来,便把策论给了时烟絮。
这东西他熟,就是三年前他殿试时写得那一篇策论。
那年殿试前出了事,殿试的题目被泄露了出去,为了殿试能够按时举行,所以朝中大臣临时换了考题。
题目在殿试当天由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当众公布,那一次正巧临安二十年年的南边水灾未平,便以水灾处理为题写一篇策论。
当今陛下觉得当日公布考题的形式格外公平,所以这一次仍是殿试当日公布。
今年考得仍然是策论,不过是以江南十二州官员与地方豪强相互勾结为题。
陛下现在还在大殿上看着诸位学子写策论,他之所以清楚考题则是因为过不久他要往江南去,去的时候势必会培养一批新的朝廷势力,与如今几乎固定的官场相抗衡。
时烟絮不太清楚陛下为什么对凌幼归要求那么严厉,才三岁就要学策论。
若要讲策论势必要将当年的形势讲清楚。
临安十九年秋,梧州正值秋收时遭遇了水灾,大雨持续了很长时间,河道内的水也漫了出来。
整个梧州都被水淹了,可历朝历代的水灾都不是独自到来的,水灾过后便开始热,令人意想不到的热。
太阳滋生了瘟疫,整个梧州都成了炼狱。
朝廷怕瘟疫漫延,于是送了粮草却又派兵紧关梧州城。
没人不想活着,而那些人却无时无刻不在死亡边缘,后来甚至发生了暴乱。
朝廷有人提出派医者过去治疗瘟疫,可派过去的医者一半都死在了暴乱中,也有人提出损一城而保全国,俗称屠城。
但朝中有不少人供奉儒道,临安帝也不愿意背上暴君的骂名,以至于梧州一事一拖再拖。
年后开春,朝廷也没了多余的粮食用于梧州,临安帝也动了屠城的念头。
云起自外甥死后便一直安逸一隅,那次却是他提出以梧州入题来选拔人才。
时烟絮曾去过梧州,在那里还没有变成地狱之前。
策论上面几乎没有任何华丽辞藻,将近两千字全部都是他的想法。
“我曾到过梧州,那里水灾后难以解决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那里的粮仓在水灾之前就已经空了。
朝中有人想借着这次水灾把梧州粮仓的事情翻过去,所以被关在城里面的人死了才如他们的意。
朝廷已经拿不出来粮草了,所以若要解决还要放在地方尤其梧州附近。
我以前走过很多地方,我知道哪里官商勾结哪里豪绅横行,所以避开了离梧州最近的通州和最富庶的扬州,最终定在了茨州。
将茨州粮仓中的粮食调到梧州,将粮食分发给梧州百姓,再将岭南一带划给梧州百姓,朝廷派尽量多的兵马将他们送到岭南。
粮食分给百姓是为了告诉他们,朝廷希望他们活着,朝廷没有放弃他们。可瘟疫后的城池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生活,所以将岭南划给他们既是给他们一条出路也不会妨碍到其他人的利益。派兵马过去,不仅能防止他们叛乱也能将官道清理出来,以防有人身上依旧有疫病在路上传染。
而在上位者眼里,这既保全了他们的名声,又解决了梧州灾患,还有人去岭南为朝廷耕种,这是权贵之家肯同意的计策。”
凌幼归年岁小,又一直生活在京城中不清楚京城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书上说江南十二州是最富庶的地方,为什么那里会没有粮食?官员和豪绅为什么胆子会那么大?竟连朝廷的粮仓也敢动。”
“江南距京城太远,有一句话就叫‘天高皇帝远’,他们并不怕皇权。始祖陛下虽然除尽了世家,但是人活一世却又总那样为难,一代人做了官便希望自己的后人继续做官,一代又一代婚嫁、合作将他们变成了一个整体。
这样就是官官相护,即便犯上作乱君王为了名声为了安定也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是以王朝灭亡前会遭遇灾难,并不是灾难将王朝削弱,而是王朝弱了君王的权利小了便不能赈灾……”
凌幼归听着,听到一半打了个哈欠:“可是少傅,这些东西我以前都没听过,又怎么能解决这些呢?”
时烟絮知道这是一个弊端,皇帝想要治理好天下,可皇帝被关在京城根本不知道天下到底成了什么样。
“殿下,我走过的地方很多,见到的我可以讲给殿下但却不能让殿下看到这些。”
比起一直听他讲,其实他还是更希望凌幼归能多去看看,自己亲身看到的比听旁人讲得更能引人深思。
殿试从太阳升起开始,到太阳落下结束,凌路尘自大殿回来时时烟絮已经离开了。
天色已经晚了,工部尚书邢大人家中却来了客。
邢大人听着礼部尚书王大人的抱怨,点头随意应和着。
无非就是不太信服那位新上任的尚书令。
“……若非有他养父,他现在仍在通州。”
邢大人笑笑,他知道这人胆子不大不敢做什么,唯一敢的就只有跑他这来发发牢骚。
“员茗阿,我痴长你一些岁数,你呢也给我个面子听说说几句。”
王大人当下便安静下来,邢大人于他而言亦师亦友,他说的话王大人几乎都听。
“你能做到这个位置那就不是个蠢的,那时候是什么情况?先帝发落了先尚书令,拔起萝卜带出泥朝中上下不少官员都被牵了。
工部也没能幸免,我那时候也感觉到力不从心,便给先帝上书希望将小时大人调到京城填工部侍郎的位置。我见过沸县新修的城池,他是个可造之材,把他调到我手底下我也能轻松一些。
当时先帝都已经批了,若是当时真得成了,那他现在也起码该是工部尚书。可先帝为了堵住天下人的口,便昭告天下请时雍回朝。
时雍离朝十几年,又怎会插手这些东西?时雍在回信中也只是单单提了小时大人一句,先帝便将人调到了东宫。员茗你说,当时的东宫是什么好去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