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冷淡严肃的脸，微笑起来便尤其动人心神。

相在原地愣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时间已至傍晚，略微抬眼，即是漫天云霞。平日千万遍从不腻味的风景如今却无暇关注，她只顾望进那双眼睛。

视线相接时每一次眨眼都是一记敲击，一记比一记更用力也更坚定，一斧一凿地深耕脑海，敲开照片，敲开影像，敲开记忆的钢铁和冰封，让外层石块簌簌掉落，露出其中的人形。

于是那人此时此刻才终于真真切切与她相对而立，分享着同一片天空和同一片废土，鲜活可感，血肉丰盈。

晚风从江边而来，到野地中去，中途吹动铭的额发和衣襟。她只是轻柔而始终地微笑着，耐心等待相完成重新认识的过程。

耳鼓内血液的轰击逐渐弱下去的时候，相终于觉得自己可以完整地说出一段话来。

“铭？”

“嗯。”

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吧。相毫不怀疑她从未打消内心的疑窦，或许只等自己露出破绽的那一天。可如果只是这样，为什么要主动邀请她一同休假呢？

本就虚无缥缈的仇恨被一击即碎，只凭酬金那点摇摇欲坠的动力，她再也不能下定决心杀掉面前的人。可如果就此杳无音讯各自消失在对方的生活里，又有一种来由难言的不甘心。

“其实我……”

她的手伸向衣袋最内侧，想摸出那枚东西交给对方，指尖刚刚触到它的边角，整个人便愣在原地。

“怎么了？”铭一无所觉地挑起眉毛。

徽章是烫的。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就一跃而起，狠狠扑向铭将她撞翻在地，风声来得比她快过一秒，在两人滚向田野之前已经聚成一股灼热巨力穿入她的右肩。

一句怒骂还未出口，身下人一脚将她踹进作物内部，一边跟进来一边用几个戏法般的动作撑开从不离身的公文包，转瞬支起一顶既像帐篷又像雨伞的防御所。

“……这么高级……”相呲牙咧嘴地捂着伤处，只能言语传达震撼之情。

“闭嘴！你疯了吗！”铭脸色极差地又从包中掏出东西塞进她空余的手里，“老实呆着。我按了警报，防暴机器赶来最多需要三十秒。”

相五指收紧握牢那支激光手枪，正想问起什么防暴机器可以这样迅速，抬头便见控制室屋顶、一直被她认作普通摄像头的大鸟展开双翅俯冲而下，锋锐的机械羽翼闪着寒光。

*

半小时后她抚摩着绷带，转向身旁讪讪笑道：“可惜了，我最得意的试验田还没展示给你。”

铭握着方向盘假作耳聋。

“不过那倒不要紧，”相摆了摆手，哀哀一叹，“在这件最严重也最让人伤心的事面前，别的都不值一提！”她深情地摸摸口袋，神情忧郁至极，“那就是——你送的小鸟都被压坏啦！”

“……神经病。”

相面对铭更难看的脸色，反倒得意起来。“怎样，老大，”她靠着座位摇头晃脑，“我没撒谎吧？为了你可以豁出性命呢。”

“拙劣的道德绑架。”铭冷冷地回答。不等相作出反应她便再次开口，“你的住处环境太差。看你也交不起住院费用，这段时间留宿我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