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尺子丈量好了一样。
回到内室,魏执予颇有些八卦的对虞岁说:“这人倒是有意思,要不是看你对他的态度,我都要以为他心悦于你了。”
“如你所见,他对所有人,所有女人,都彬彬有礼,挑不出错处,不过,坊间传闻,宋玉不好美色,偏爱残容。”
“嗯?慕残?”
“他对国色天香的美人没有兴趣,只喜欢那些脸上有异妆或是伤疤的美人。”
宋玉喜欢一切美好又残缺的东西,最好那美好上的残缺是拜他所赐。
这世上最迷人的,无外是摧毁美好和建立美好。
摧毁美好,是为了拥立残缺的附属;
建立美好,言行都会被人奉为圭臬。
魏执予点点头,又想到什么,“你的心上人,是宋玉说的丁世子?”
“嗯”,说到这个,虞岁的脸上浮现一丝羞怯。
“你是郡主,他是世子,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心里装了太多,却唯独没有我。”
“所以呢?”
“所以我一定要让他心里有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艳如桃李的脸上尽是志在必得。
倒叫魏执予有些好奇那个丁世子是何等人物,能让高傲骄矜如虞岁这般模样。
隔天一早,宋玉就来请虞岁和魏执予一同去昭文馆参观。
“听闻六道学堂的地窖中放着不少珍宝法器,仁亲王可是也要顺路一探究竟?”
魏执予笑吟吟的出声发问,问的宋玉有些怔愣。
法器?朝欢大陆视法术为巫蛊禁术,他要法器何用。
面上却不显,“本王也是第一次听说,六道学堂还有处存放法器的地窖,不过,比起法器,我对昭文馆存放的缂丝描花如意袍更感兴趣”,他边说边看虞岁,似是意有所指。
缂丝描花如意袍?看他如数家珍,难不成是朝欢大陆的东西?
魏执予偏头看了看身旁的虞岁,她正若有所思,微微蹙眉。
“缂丝?名字倒是别致”
宋玉温和的笑笑,“在我们朝欢大陆,素有一寸缂丝一寸金的讲究。织物表面只显彩色的纬纹和单色的地纬,正反两面花纹和色彩一致。由于采用局部回纬织制,纬丝并不贯穿整个幅面,即花纹与素地及色与色之间呈小空或断痕,‘承空观之,如雕镂之象’,故名缂丝。即使是最厉害的能工巧匠,一天也只能织几厘米,16道工序,极其复杂,错了一道就要重头开始。”
魏执予像是对缂丝描花如意袍很感兴趣,听完宋玉的介绍,接着发问:“因为得来不易,所以受人追捧么?那这如意袍,是出自朝欢大陆么?”
“你想要?”,身后的护卫悄悄凑到她耳畔,轻声问她,言下之意,想要我便为你寻得。
魏执予轻轻摇头,眼神示意他稍安毋躁。
宋玉淡笑,食指轻轻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可还记得本王昨日提过的丁世子?这缂丝描花如意袍,正是他母亲的遗物。”
“缂丝描花取的符合,这如意二字可有什么深意么?”
“世事如流水,意阑随心动。赠她袍服的人,是想她一切随心,一生随性。”
才走到半路,就有侍卫走到宋玉身边,附耳低语,宋玉听完,不露声色的看了一眼虞岁,脸上挂出歉意的笑:“岁岁,宋玉哥哥临时有事,不如你们先行一步,我稍后再去。”
虞岁淡漠开口,“既然仁亲王有事,就改日吧。”
宋玉点点头,临走前说了句让人摸不清路数的话:“岁岁,你说丁年会不会因为你放弃他母亲的遗物?”
虞岁冷哼,最是厌恶他攻心这一套,当下回怼:“你有心思想这些,不如想想楚溶溶能不能接受你后院那些娇滴滴的伶人。”
宋玉笑的滴水不露,“岁岁,她,不用接受的。我现在的心思,都在你和你弟弟,还有你心心念念的丁年身上,你也收敛一点,我会不高兴的哦。”
他说这些,虞岁反倒冷静下来了,“多谢仁亲王不吝赐教,好走不送。”
回到容雅居,魏执予倒了两杯茶,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为什么丁世子亡母的遗物会流落到修真大陆?”
“听闻,她是你们修真大陆的魅族。从小养在深宫,与当时还不是皇帝的宋帝,以及最大世家的丁家独子都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后来,宋帝登基,欲立她为后,但她心里只有丁年的父亲,宋帝笑着成全了她和他……五年后,丁家被另外两大世家举报通敌叛国,以巫蛊术法祸乱江山,丁家上下一百多口,除了她和丁年无一幸免。她把年仅五岁的丁年托付给宋帝,恳求他念及稚子无辜,加以庇佑……得到承诺之后,抱着丁年父亲的骨灰决绝的离开朝欢大陆……回到修真大陆,在二人定情的一颗桃树下殉情,死的时候穿的正是这件缂丝描花如意袍,后被同族用袍子立了衣冠冢……不知怎么,竟辗转流落到六道学堂。”
虞岁语气中透着浓浓的伤感,寥寥数语也能听出丁世子的处境如屡薄冰。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来的时候,朝欢大陆流言四起,说这如意袍是妖物,丁年母亲的一缕芳魂定是附着在袍上,钦天监为求社稷安稳,上表提奏毁之镇邪祟……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有人故意放出消息,引得丁年来,说白了,这是怕他羽翼渐丰,所以为他设的一个拙劣低级的死局。”
“是啊,你们朝欢大陆禁法术,如意袍就像是烫手的山芋,可身为人子,岂能视若无睹,换作是我,我也做不到置之不理。”
虞岁眼里有杀意闪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跳进这个只待他露头就会扎紧口的袋子里。”
“你这么说,定是心有成算了,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听她这么说,虞岁有些好奇:“说起来,你我接触时日不长,没想到你竟肯如此。”
“我做事,论心不论迹,刚好是你,对我脾气。”
“若我只是利用你才循循善诱这些呢?”
“虞岁,你有些小瞧我了,人心是什么颜色,我还是一眼看透的,所谓天子望气,谈笑杀人,没有点本事,我敢孤身来这里探求九件法器?”
“抱歉,是我唐突了。”
魏执予摆摆手,“不必如此,指不定哪天,我要的法器有在朝欢大陆的呢?你承了我的情,我们来日方长。”
虞岁当下不再跟她客气,“我有一计,或许可以试一试。”
“这点小事还需要计谋?你想要,抢我也为你抢了来,何必费脑子耗心血。”
魏执予当然不明白虞岁机关算尽的心思。在她看来,想要的,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必兜圈子。
“在修真大陆,自是无谓,但是宋玉那厮可不是个省事的,我不希望回到朝欢大陆事情再有变数。”
对于虞岁来说,值得她劳心费神算计的事,就一定要钉死了,一丝意外变故都不准有。
“你准备怎么做?”
“一定要在丁年出手之前,拿到缂丝描花如意袍,眼下最要紧的是盘算怎么光明正大的让如意袍属于我。”
在面向新生的昭文馆公放日,虞岁终于见到了带着神秘色彩的如意袍,她看了魏执予一眼,轻轻点头。
“你有什么想法?”,魏执予把虞岁拉到一旁。
“我感觉,丁年来了,就在这馆内,在宋玉注意不到的地方。”
听虞岁这么说,魏执予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四周,凑到她耳边说:“刚刚宋玉的话你也听到了,他已经快人一步过了明路,要把这如意袍带回朝欢大陆。”
“着实叫人有些措手不及,这样捷足先登,说明不是他一人所为,怕是宋帝也是授意过的。那从宋玉离开修真大陆到朝欢大陆,如意袍都不会轻易假手于人,准备的计策,也是用不上了。”
虞岁有一点沮丧,宋玉这番属于是釜底抽薪了。
“现在气馁未免有些早,这里是修真大陆,多的是路子”,魏执予老神在在的说。
“我虽不会法术,却也看得出来,这水晶罩周围波光粼粼,像是落了结界,想来不会是轻易能解开的,以你现如今的修为,能解么?”
魏执予轻轻摇摇头,“我只有法器,尚未研习过深的法术,我们修真大陆五族的结界都自成一派,想解,要先确认是哪一族的结界式样。”
“都有什么特点么?”
“我也只是听说,魅族的结界讲究美感,说白了就是花里胡哨;地族结界比较实用,也是最好解的;暮族的结界自带香气,很好辨认,且她们并不轻易落界;水族的结界很罕见,她们都是用蛟珠落界,只为自保,从不主动设结界;罗什门修仙人设置的结界,与其他几族相比,是最低等级的,因为它只能困住普通人,对另外四族无效,除非有特别的的法器加持。”
虞岁听的连连称奇,“难怪我们那里明令禁止术法,光人心都够乱了,再加上术法,宋帝的皇位也是别想坐稳了。那么凭感觉,你觉得会是哪种?”
魏执予思忖片刻,“我直觉是魅族,我们可以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来仔细瞧瞧。”
正说着,林西宾走过来,指着台上的如意袍说:“你们也对这件袍子感兴趣么?”
“如意袍别致,水晶罩也别致,像月光落在湖面一样,波光荡漾”,虞岁笑着接话。
“波光摇曳的不是水晶罩本身,是它周围的结界,很美吧?”
“嗯,美不胜收,不知是何方神圣的手笔?”
“是魅族,魅族的新月结。如一弯新月,朦胧,清透,能映出所有黑暗和欲望……”
“果然不俗”,听到答案,虞岁和魏执予相视一笑。
“马上你们就会接触到这些法术幻术,先见识见识也好,有什么不懂的以后尽可以来问我”
然后虞岁就真问了:“听闻六道学堂有处地窖,存放着诸多珍贵法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识一下?”
魏执予觉得虞岁有时候是真莽啊,这么直接的问,是真没把林西宾当外人啊,她身份敏感,上来就问人家珍宝法器在哪……
在短暂的怔忪过后,林西宾笑的平易近人的说:“如意袍的高台之下便是鸣金阁的入口,你们可不要随便进出,那里的机关可不是开玩笑的。”
“机关?”
“只可智取,无法强硬破坏毁损的机关,且每一关都有守关神兽。”
其实虞岁在这种事情上想的比较简单,既然林西宾看上去诚心诚意的示好了,那她就会大发慈悲的当真。
魏执予就很喜欢虞岁这一点:说她心思深重吧,她又有直率的一面;
说她戒备心重吧,她有时候又对人不设防;
说她天真单纯,她其实又见过这世间最残忍的恶;
她见过天地间所有的罪恶,却还持有一份直善纯良,这是可贵之处。
魏执予直觉虞岁有句话说的不对,她说丁年心里没有她,不可能。
晨露暮霞染天涯,谁逢虞岁不牵挂?
走出昭文馆,虞岁看到一个身影,她直觉就是丁年,她不可能看错,匆匆和魏执予解释一句,就追着他一路快步跟上去……
前面的人影轮廓越来越清晰,她忍不住微微扬了声音,
“丁世子留步!”
那身影晃了下好像停顿了,却没有驻足。
虞岁有些恼了,停下脚步,剧烈的行走致使她有些喘,声音有些颤抖,
“丁年,你敢再走一步?!”
果然,前面的人听了这话,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不再向前。
虞岁慢慢走到他面前,时隔一年,终于再次见到这张令她朝思暮想的脸。
人说桃花眼最是风流多情,可丁年的眼眸中却像有一汪寒潭,那里没有情愫,尽是对这世间的憎恶。
他瘦了,看得出来他过的不好,是了,他的境遇怎么会好?
宋帝容忍他的存在,如肉中沙砾,如鲠在喉。
早晚会除之而后快,早晚。
“郡主有何见教?”
他在看她,但他的眸光中没有她,像越过她在看这药园里的草木。
“丁世子舍得露面了?”
许多个日日夜夜,虞岁所有的怜惜不甘思念和恼恨都在这句问话里。
丁年的表情在她隐忍的情绪里有些微瓦解,“我来取亡母遗物。”
“敏锐如丁世子,不会不懂这个中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