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天色逐渐暗淡下来。
另一边,花半夏脑子却是一刻比一刻清醒起来。
一场突袭检查算是侥幸蒙混过关,但她知道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幸运。
纵使她整日戴着面具,万一下次应变不及时,又或者武侯进屋搜查,发现了段庆臣又该如何?
思来想去,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决定去找螭奴商量。
“螭奴。”
侧房内,螭奴思绪还停在那个缠绵悱恻的吻上。
乍一看到花半夏,他感觉整个人都在发烫,直到听见她说:“有要事同你商量。”
他默默收回心神,跟着花半夏来到院内,只听她说道:“当年我祖父为了方便采药,在南山盖了一间草屋,我想把段庆臣藏到那去。”
一听这话,男人的神情慢慢沉肃下来。
他懂花半夏的顾虑,也心知此地不宜久留,可在他看来,这个提议风险还是太高。
“不好。”他沉声说,“眼下你正被全城通缉,出去本就危险,若再加上个段庆臣……” 后面他摇了摇头,没再往下说。
花半夏知晓那自是与送死无异,可这么坐以待毙下去终究也不是办法。
沉默了片刻,她忽又想到:“或许可假借殡葬之名,买口棺材将段庆臣运出城去。”
她说话时,螭奴若有所思,片刻后沉吟:“这倒是个办法。”
花半夏却又犯了愁:“只不过殡葬那套东西……”
“我来想办法。”螭奴说。
一日后,他秘密搞来一口棺材兼丧服、纸钱等物,藏在车厢内,由上次那名“车夫”悄咪咪运入院中。
花半夏看着两个男人一样样将东西搬下车,心下忍不住暗叹:不愧是经商之人,办起采购的事当真神速。
被下令假扮车夫的暗卫头子霍准,看见花半夏眼神欣赏地盯着自家主子,心下暗戳戳得意:回头该找主子加赏钱了。
不光如此,翌日螭奴还早早“雇”好了车辆。
他让霍准将段庆臣装进棺材,上钉时在侧面留好了通气的孔隙。
一切准备妥当,三人一“尸”一并向着南山进发。
路上遇到好几次岗哨查问,每至此时,披麻戴孝的花半夏便会上前,凄凄切切地述说家中不幸,此番需带新丧者奔南山祖坟入土为安。
她一路带着人皮面具,轻松骗过了岗哨的武侯。
事后心想,螭奴也不知从哪里找的能工巧匠,竟能将一张面具打造得以假乱真,当真功夫了得!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最后一道关卡,眼看出城在即。
花半夏却注意到,这道城门的关卡比别处多出了好几名巡防。
好在武侯查验过后很快便挥手放行。
花半夏悬着的心刚要落下,忽听身后有人喊了声:“等等!”
来人是这一众巡防的头领,花半夏适才看见他吩咐下属严查过往的车辆、行人。
那人大步来至灵车跟前,对花半夏等人肃容道:“近日城中有要犯越狱潜逃,出入皆须严查,麻烦几位配合开棺查验。”
花半夏听得心里一咯噔,强压着震惊朝那人深福下去,口中期期艾艾:“逝者已矣,不宜惊扰,求官爷行个方便,让先人安息。”说着从荷包内摸出一块银子,避着周围人悄悄递过去。
那头领却并未伸手接,而是沉着脸公事公办道:“事关重大,还请这位娘子配合。”说着一挥手,招呼附近两名下属过来开棺。
螭奴不等那几人过来,已提步上前,揽住那名头领的肩膀低声说了句什么。
那人听后脸色陡变,当即同他大步至一旁无人处。
二人又嘀咕几句什么,由于距离较远,花半夏无法听清。
须臾巡防头领命令下属停止搜查,即刻放行。
车厢内,花半夏忍不住心生好奇:“方才你对那名官差说了什么?他为何突然就不查了?”她问螭奴。
“不过是多加了些银两。”后者答得轻描淡写。
花半夏不疑有他——看来还是她小瞧了官爷的胃口。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螭奴悄咪咪摸了摸袖中葛荣的那块腰牌,心想这下又要多听那厮一顿啰嗦。
*
此后一路未再遇上盘查,一行人顺利抵达南山。
为了不引人注意,三人到达山中无人处均脱去了丧服,改换成事先备好的寻常外衫,又找了一处空地把棺材掩埋妥当,之后将段庆臣锁在半山腰的那间茅屋中。
花半夏从附近唤出阿花,临时在屋外给它搭建了个窝棚,让它看守段庆臣。
至于段庆臣的解药与吃喝拉撒,虽然螭奴安排了霍准每日过来处理,却并未让他长驻。
一来是这荒山野岭,若平白多出个生面孔太显突兀。
二来稳妥起见,阿花即便被人撞见,也不至于牵扯到她和螭奴身上去。
深山野岭间有一头豹子,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阿花对这份新差事也很负责,接到花半夏的指示,寻了棵歪脖树窜上去,借着枝叶隐藏身形,很快瞪起一对大眼睛四处巡视起来。
等这些安排妥当,花半夏才发现蛇毒的解药快用光了。
尽管她只是在段庆臣毒发时给他少许,手头的存货依然将近告罄。
而照她的计划,段庆臣这个人留着日后还有大用处。
“我恐怕得去一趟山脚小院,多取些解药回来。”她对螭奴说。
后者略加思索,也认为让段庆臣这么半瘫着更为方便。
于是二人先将这次的解药喂给段庆臣,再三确认将他绑绳扎得足够结实牢靠,这才悄悄来到山脚。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事先在花家小院四周围勘察了一番:一切并无异常。
螭奴却不放心,又飞身站在树杈上朝院内打量,见内外并无埋伏迹象,这才招呼花半夏,打开院门入内。
然而对手远比他们想象的狡诈。
薛庭章派出的杀手的确没埋伏在小院内外。
而是在进院的必经之路上断断续续洒了些秕谷,引得鸟雀前来啄食。
人则埋伏在更远处蹲守,只待有人经过,惹得鸟雀飞起放出信号,再来个瓮中捉鳖。
二人走到正房门口时螭奴忽然耳廓一动,心下已觉出不对。
他自幼习武,耳力极佳,听出附近有杂沓的脚步声迅速朝小院靠近。
蓦然转身,果然看见十几名黑衣人手持兵刃向他们奔来。
花半夏随后也注意到,急忙吹响了挂在颈间的竹哨。
随着哨子发出阵阵刺耳的怪音,密密麻麻一大批花蛇从四面八方骤然涌现,对着这群黑衣不速之客或缠或咬,总算暂时将其拖住。
事不宜迟,花半夏拉着螭奴拔腿向院内奔去。
二人打算从后门逃出,不料刚进入院内,冷不防背后响起一声利刃破空的尖啸。
“小心!”螭奴说话间一把捞过花半夏滚倒在地。
与此同时,几枚暗器携着劲风着穿堂而过。
螭奴已翻身而起,睨着院外眸色一片森冷。
外面的黑衣杀手中,为首一人率先斩断了缠在身上的花蛇,足底一蹬腾跃而起。
他飞身落入院内,几个箭步冲上前,手握长剑挽了个剑花直取花半夏后心。
螭奴见状面色一寒,倏地拔出佩剑,“当啷”一声将来势汹汹的长剑撩到一旁。
“你先走!”他边同黑衣人过招,边对花半夏说道。
他和花半夏两人早有默契,这边一发话,花半夏立时转身向后院奔去。
螭奴早看出这名黑衣人身手不俗,加上外面还有大批杀手,他无心恋战,看花半夏安全撤离,当即虚晃一招飞身跃入厅门。
边跑他还边顺手将两道门从里面落了插。
几步赶上花半夏,他拉起她手直奔后院。
料想此院内外多半已被包围,故而他并未带花半夏翻墙出去。
这种状况之下盲目硬闯显然非明智之举。
螭奴目光快速向四面扫了一圈,问花半夏:“阿姐仔细想想,家中可有什么藏身之处?”
从前鉴于男女之防,除了自己的住处,他无特殊情况不会进入别的房间。
对花家远不如花半夏熟悉。
花半夏闻言将家中各处在脑中飞快过了一遍,末了一拉他手道:“随我来。”边说边带着螭奴冲进后院西侧一间厢房。
*
为防止落灰,厢房屋顶的房梁与房梁之间都罩着整片碎花布幔。布幔钉在梁上,中间形成松松的弧线,一眼望去形同海浪。
花半夏伸手一指屋顶,螭奴会意,揽住她腰肢飞身跃上房梁。
因担心直接藏在布幔后面容易暴露,螭奴遂一手扒住房梁,另一只手臂将花半夏揽在怀中,二人紧挨着最里面的房梁,不着痕迹地躲藏在倾斜的布幔后。
只不过如此一来,二人的身子也不可避免地紧贴在一起。
布幔后光线幽暗,人的感官却因此变得分外敏锐。
花半夏隔着薄薄一层衣料,能清晰感觉到男人坚实的身躯,温热的体温,与此同时听见自己不断加速的心跳声。
她知道那并不只是因为紧张。
那名黑衣人很快闯进了后院。他四处一通翻找,期间还跃上高墙向四周查看了一遍,结果显然并未发现二人的行踪。
但是很快,他也来到了西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