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缓缓驶向京城的路途中,裴礼侧过头,望着车厢内沉思的宋长明,轻声问道:“殿下,秦业都说什么了?”
宋长明眉头紧锁,缓缓开口道:“现在已知的是肃王背后那个谋士叫河溪,下毒和坑杀大概率不是秦业做的,可能是那个谋士背着他们做的。”
颜笑慢条斯理道:“殿下就如此信这种小人说的话?说不定连河溪都是编撰出来的。”
齐温玉这时含糊不清的说道:“是确有其人。”
车内其他三人的目光迅速看向齐温玉,宋长明缓缓问道:“温玉,你是听过秦业提起过这个人是吗?”
齐温玉缓缓的点了点头。
“可还有其他什么人?”
齐温玉又缓缓的摇了摇头。
宋长明喃喃道:“我虽对秦业了解不多,但我了解大哥,他虽对储君之位有所图,但他不会触动人命,特别是百姓的命,更何况还是在距离父皇最近的京城之中。”
百姓是父皇的底线。
裴礼道:“殿下的意思是有人利用了秦业?”
“正是。”
裴礼坐在颠簸的马车上,眼神中透露出一抹严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沉声道:“殿下我有事要和你说。”
宋长明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道:“你先等会,我现在正怀疑有第三方势力在布局操纵,别打断我的思路。”
裴礼急道:“殿下!”
宋长明这才看向了他,道:“你最好是真有事。”
“那日殿下在裴家所见到的并不全是真实的。”
“你什么意思?不全是真实的?”
裴礼道:“陛下之所以派了金鑫而不是其他人就是因为信不过,陛下命金鑫用死刑犯把我裴家的妇孺皆替换了下来,如今她们正好好的在北疆和父亲在一起。”
“可我……分明看见了你的叔伯们。”
宋长明的思绪如潮水般涌来,他眼前浮现出那一场场血腥的惨状,残酷的画面如刀刻般深刻,仿佛就在昨日。他的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悲痛与敬意,那是裴礼叔伯们在桃花树下不屈的身影,他们挺拔的身姿在春风中显得尤为悲壮。
那些鲜红的血液,像是盛开在春天的桃花,点点滴滴,不断流淌……
裴礼道:“叔叔们……是自愿入局赴死的,否则潜藏在背后的人,是不会信我裴家真的陷入了绝境。”
宋长明冷冷的说道:“那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裴礼的语气里带着迟疑,缓缓道道:“是……那日潜入皇宫,从祈年殿的围墙翻下时,臣碰到了等在那的陛下。”
宋长明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父皇明知道我是被他人利用的,于是将计就计,试图引出嫁祸裴家之人,那我算什么?
算计谋中的一环?
还是用以诱敌现身的白子?
父皇不告诉我,裴礼也瞒着我……那皇兄呢?皇兄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背后之人利用我针对裴家,父皇和裴礼利用我针对背后之人……我究竟算什么?
宋长明冷声道:“所以……小裴大人是知道真相的,只不过选择了冷眼瞧着本王一而再再而三的拼命吗?”
裴礼闻言立即否认道:“殿下,不是这样的,是……”
他的话被宋长明厉声打断,只听宋长明语气森冷道:“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背后之人,既能利用本王,又能利用秦业。这足以见得此人的非凡手段和深不可测,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颜笑轻轻地抱着已经熟睡的念慈,低声呢喃道:“殿下说得对,如今我们面临的困境是如此复杂,甚至都不知道,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宋长明眉头紧锁,神情严肃地对裴礼说道:“小裴大人,你回京之后,立即去京都府,让秦业描述出来那个河溪的样貌,全城搜捕。”
裴礼道:“全程搜捕会不会太大张旗鼓了点?”
宋长明冷静分析道:“你们觉得,秦业被押解回京,河溪会不知道?现在就是和他比速度了,绝不能让他逃出城去。”
颜笑突然之间提出了一个问题,声音中带着几分忧虑,她目光紧紧地锁定着宋长明的双眼,问道:“殿下,秦业既然见过他的脸,会不会被杀人灭口啊?”
宋长明和裴礼两人目光交汇,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惊慌,暗叫不好。
严宽正带着秦业在回京路上,他们骑着马,比宋长明的马车快出不少,此时恐怕已经到了京城城门口了。
宋长明急道:“裴礼!”
“我这就去追。”裴礼说着立即起身出了马车。
颜笑压着声音喊道:“骑我来时的这匹马。”
话音刚落,裴礼就已经马不停蹄的飞奔出去。
颜笑道:“嘁,真不客气。”
宋长明道:“若是秦业这条线索没了,那就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那个小男孩了。”
齐温玉听不懂也不想听他们在讲些什么,静静的坐着,闭着眼睛,心里止不住的担心姜鹿灵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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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礼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京城之中。然而,他遍寻不见严宽和秦业的身影,心中焦急万分。顾不上休息,立即召集身边的暗卫,分派他们四散而去,全力搜寻两人的踪迹。
没多久,一名暗卫急匆匆地跑来报告,说在京城边缘的一片幽静树林里发现了秦业的踪迹。
裴礼闻言,立刻带领众人赶往那片树林。
秦业的死状极其惨烈,他的双眼被残忍地挖出,如今只剩下两个血肉模糊的空洞。舌头也被残忍地割掉,腹部的肠子竟然也被掏出,那些纠缠在一起的肠子暴露在空气中,触目惊心。
秦业的身体被摆成了跪地的姿势,似是在忏悔赎罪什么。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让人无法直视这场残酷的悲剧。
饶是裴礼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历经无数次血与火的洗礼,面对战场上的残酷与生死早已司空见惯,却在这一刻,他仍不禁感到一阵惊恐。眼前的场景太过残忍,早已超越了战争的范畴,以至于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有人能对另一个人施以如此残忍的虐杀,让人不寒而栗。
颜笑探出车窗对着骑于马上的裴礼喊道:“裴大哥!”
裴礼听到身后的动静,立刻转身望去,只见宋长明的马车在冬日的阳光下缓缓地行驶过来,车轮碾过地面的枯枝,发出吱呀的声响。宋长明的身影隐约可见,他坐在马车之中,神态从容,气度非凡。
裴礼急忙喊道:“殿下,不要下来!颜笑,你过来一下。”
颜笑对宋长明说道:“夜王殿下,那我就先下去看看?”
宋长明原本心中就压着怒气,如今裴礼还要命令他不要下马车。宋长明实在是没有了好脾气,道:“他有什么资格命令本王!”
宋长明一边说着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坚实的土地上。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绝和不屈,嘴里喃喃自语道:“本王偏要下去。”
颜笑轻轻地将怀里的念慈放在了柔软的榻上,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与温柔。她转头对齐温玉叮嘱道:“齐公子,劳您在车上看着念慈。”
齐温玉并未有多余神色,只是浅浅的嗯了一声。
随后颜笑出了马车正准备往下跳时,却看见宋长明伸过来的那只手。
“殿下,我可以直接跳下去的。”
“你可以选择跳下去或者是扶着我下啊,不影响。”
颜笑将手搭在宋长明手上,缓缓下了马车道:“我懂殿下的意思,重点是选择,对吧?”
“颜姑娘聪慧。”
随后两个人缓缓走向裴礼所在的那片小树林。
微风轻拂,树影摇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裴礼见宋长明也跟随其后,便立刻勒紧了缰绳,翻身下马。他步履坚定,走到宋长明面前,脸上带着几分严肃,伸出手拦住了宋长明的去路,道:“殿下,这地方太过血腥,实在不宜涉足。”
宋长明冷冷道:“让开。”
裴礼见宋长明态度如此坚决,眉头微微一皱,他从怀里拿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方巾,轻轻塞到宋长明手中。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关切,语气凝重地说道:“那殿下做好心理准备。”
颜笑走上前去,见到树林里那个场景,不免眉头紧皱,略作沉吟道:“殿下,我没带工具,但马车上有我放下的羊肠手套,可以帮我拿过来吗?”
裴礼依旧坚定地站在宋长明的面前,他的身影将宋长明的视线完全遮挡。
宋长明道:“发生了什么不让我看?”
裴礼没说话,颜笑也正在专心的勘验。
宋长明道:“是秦业死在这了吧?你们这么拦我,是死的很惨吗?”
裴礼道:“是。”
“让开,别让本王说第二次。”
宋长明此刻的心情如同被烈火灼烧,他的双拳紧握,眼神中闪烁着熊熊的怒火。秦业虽然罪恶滔天,十恶不赦,但毕竟还有国法可以制裁。然而,这背后之人竟敢在他回京的必经之路上将人残忍杀害,这无疑是对他宋长明的公然挑衅,更是向整个大宋律法宣战!
宋长明微微一侧身,便绕过了裴礼,他的步伐坚定而迅速,直奔那片血迹斑斑的场地中央。
他的目光定格在那个跪在地上的人影上,秦业的肠子裸露出一截,无力地垂在腹部,还在缓慢而痛苦地蠕动着。一只眼球静静地悬挂在面前,似乎随时都可能脱落,它仅依靠一根细如丝线的血管与□□维系着微弱的联系。在他的脚边还有另一个一个眼球孤零零地滚落在地,以及那只本切断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