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春楼后院那幽暗的角落里,一群女子们齐刷刷地跪伏在地,她们双手捂面,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空气中弥漫着深深的绝望与哀伤,磊淼勇敢地迈前一步,眼眶中闪烁着泪花,她哀求道:“太子殿下,民女等人并非心甘情愿沦为这笼中鸟、池中鱼,受制于人。无奈家中亲人的生命全都掌握在秦业的手中,我们不得不低头以求生存。”
田雪道:“若是有的选,谁不想成为夜王殿下所说的那样,成为展翅翱翔的凌云鹰!可我们没得选!太子殿下知道我们是怎么被抓来的吗?起初我们姐妹也是百般不愿,可是秦业他没把毒下在我们身上!他下在了城中的男子身上,家中的父亲,兄长,弟弟为了活命,跪在我们面前……我们真的没得选……”
“我们是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我们从一出生就没得选!而如今连父亲兄弟都不要我们,我们又能怎么办!我们连想为自己讨回公道都做不到!甚至是……想活下去……都做不到……”
磊淼继续道:“也有姐姐不愿意为了家里人牺牲,连夜逃走,结果没跑掉被发现了,她们被关到了一个地牢里,受尽千般苦楚,万般磨难,甚至被拿去当了军妓,更有的姐妹们被活埋致死,她们中最小的才九岁……她们被她们的亲人,一铲一铲的把生的希望给埋葬了……”
身后跪着的一众姐妹们,神色悲戚,声音哽咽,纷纷披露起心中的痛楚。
“我那苦命的母亲,就被狠心的父亲给草草埋葬了!”
“我以为父亲母亲开明,让我有机会得以读书认字,可谁承想,父亲中了毒之后,是第一个举起棍棒,将试图反抗的母亲活活打死在我面前……”
“幽云城旁边的天坑中,全是我妹妹的尸体啊!太子殿下!你去看啊!”
“夜王和颜姐姐说的极对,我等也不甘于现状,民女恳请太子殿下,为民女和幽云城,天下所有女子所受到的苦难!主持公道!”
“诛杀恶贼!废除女规!”
“诛杀恶贼!废除女规!”
“诛杀恶贼!废除女规!”
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呐喊声,如同狂风暴雨般不断地冲击着宋怀悯的耳膜,也深深地震撼着他的内心。他瞪大了眼睛,脸色苍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竟然是真的。在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这样的人,为了自己能够苟且偷生,竟然不惜牺牲掉自己的妻女、姐妹。
而秦业,身负皇亲国戚的显赫身份,在这片以仁义治理天下的大宋朝的土地上,竟然能够做出如此惨绝人寰、违背道德伦理的恶行!
当真是天理难容!其罪当诛!
“居其位谋其政,只要我还活在世上一日,就不会有人再遭受苦难,在痛苦和绝望中死去!我听到你们呼唤公理的声音了,也感受到你们哭声里的力量了,活下去,为了生命,为了理想,为了千千万万个没活下去的女性,替她们活下去。我在这里恳求……请你们……相信我!”
“民女叩谢太子殿下!”
宋怀悯轻轻一甩衣袖,神色冷峻地吩咐下人,务必细心妥善地安置那些无辜的女子。这时身边的亲卫凑近宋怀悯的耳边,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沉声道:“太子殿下,太医到了幽云城,但城中人全部中毒身亡,只有一名男童尚存一息,此刻被太医带回了东宫。”
他的目光如冰,语气却透露出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回宫,面圣!”
在深幽的御书房内,宋怀悯双手紧握着那厚重的弹劾秦家的奏折,每一笔每一划都仿佛凝聚了他满腔的怒火。他语气沉重,字字铿锵有力:“父皇,太医也已经对幽云城百姓有了诊断,他们全都是中毒身亡,那是几百条人命啊!此刻太医正在东宫抢救幽云城中唯一的活口,如此视人命如草芥,简直是丧尽天良!将其罪嫁祸裴家,实在是天理难容!儿臣请旨!将罪臣秦业绳之以法,以还裴家清白,安民心,慰亡灵。”
宋怀悯见父皇还高坐在龙椅上,义愤填膺继续道:“苍天不可欺,法理不可悖,民心不可逆,查明真相,严惩真凶,为生者权,为死者言,天理昭彰,律法治下,我大宋律法绝不向卑鄙龌龊之徒,让步!”
“再等等。”宋临川冷冷道。
“父皇!如今还在等什么?据儿臣所知,如今秦业去了城外念佛寺,焉之没有畏罪潜逃之心!”
“等肃王的认罪书。”
宋怀悯有些蒙,“认罪书?大哥不是已经……”
“肃王上表了一份奏折,今日肃王妃会拿着他的认罪书,进宫。”
宋怀悯焦急地打断父皇的话,情绪激动地试图阻止道:“父皇!不能等!大哥一定会将所有罪都揽到自己身上!秦业才是罪魁祸首啊!”他说得言辞恳切,眼中闪烁着担忧与愤怒。
“这是阿仁的遗愿。”
宋怀悯神色骤变,急忙迈开脚步冲了出去。刚跨出殿门,便恰好与身穿素衣、面容哀戚的肃王妃——上官义迎面相逢。她手中紧握着那份沉重的认罪书,神情悲切,双膝跪在冰冷的石阶上。
“不,大嫂,不要……”
上官义神色平静,语气淡然地对太子殿下说道:“太子殿下,王爷他对你,对秦业都是一样的。”
宋怀悯直面殿外的上官义,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与不平道:“罪有应得的是秦业!大哥为何要独揽罪责!”
上官义缓缓道:“因为他是大哥,不仅仅是你的,还是秦业的。”
就在这个时刻,门外的福贵公公提高了嗓音,声声清晰传来:“太子殿下,肃王妃,陛下有旨,请您二位即刻入内。”
上官义闻言,缓缓起身道:“谢陛下。”随后手捧认罪书,缓步走进御书房内。在路过宋怀悯身边时,道:“太子殿下,进来吧。”
随着话音渐渐落下,宋怀悯紧随上官义的步伐,再次踏入了御书房的门槛。屋内静谧无声,只有淡淡的沉香弥漫在空气中。此刻,宋临川正高高坐在金光闪烁的龙椅之上,他的眼神深邃而威严,手中握着一杯早已凉透了的茶。
这杯茶的茶叶还是宋仁精心挑选装于瓷罐之中亲自送来的。
上官义跪在地上,面容平静道:“父皇,罪臣肃王之妻,特来请罪。”
随后福贵公公将上官义手中的认罪书拿到了宋临川面前。
宋临川放下了手中那杯凉透了的茶,坐在龙椅上,旁边还有着宋仁提前上表的折子,他缓缓打开那份认罪书,一字一字的看了起来。
罪臣宋仁,颤栗顿首,身处罪戾之躯,负累浩荡君恩,深知罪孽难赎,死不足蔽辜。臣弟秦业,质性纯良而少不更事,误触国法之禁。作为长兄,未能尽导以正道,致令臣弟沦于罪愆,实为罪之魁首,恳请陛下以其初犯,或重或轻,施以仁裁。臣愿以死谢罪,略表悔意之诚。
良久,宋临川缓缓地将手中的那封罪书放在桌上,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坚决与冷漠。他转头看向福贵,语气狠辣而不容置疑:“除了秦业,秦家一个不留。”
宋怀悯神色慌张,急切地询问:“陛下当真要放过秦业吗?”
宋临川并未理会他继续道:“秦业,削发为僧,从此就在念佛寺,青灯古佛,忏悔赎罪吧。”
宋怀悯紧握拳头,脸色涨得通红,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裁决,情绪激动地大声喊道:“陛下!”
“抄家这事,太子去办吧。今日是肃王出殡入皇陵的日子,办完早点回来,送一送你大哥。”
宋临川语气决绝地说罢,手中的认罪书如同废纸一般被他随意抛落,随之转身,脚步沉稳地跨出了门槛。他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只留下宋怀悯一脸不甘、眼神中闪烁着挣扎与愤怒,以及上官义平静如水的眼神。宋怀悯紧握双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而上官义却只是微微闭上眼睛,任由事态自然发展,似乎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太子殿下,快去吧,去晚了,秦业可就跑了。”
“大嫂这是何意?”宋怀悯疑惑问道。
上官义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肃王断然不会轻易让陛下下旨处死秦业。可秦业如今失了秦家的庇护,离了繁华的京都,没了权势和地位的支撑,他又能在这世间存续多久?”
秦业的生死,仅在太子一念之间。
宋怀悯微微皱眉,眼神中闪过一丝明了,他听懂了上官义言语中的深意。他轻轻点头,表情恢复了平静,然后转身,步履匆匆地走出了御书房。那幽暗的楠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发出一声低沉的吱呀声,在殿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