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昭听到那句话,脸上的震惊之色瞬间蔓延开来,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瞪大了双眼,瞳孔急剧收缩。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像疯了一般猛地冲了出去,全然不顾身后数十名太监宫女焦急的追赶声。他们的呼喊声和脚步声在他耳边回荡,但他却恍若未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驱使着他——拦住他!拦住金鑫!
那些追赶的宫女太监见状,一部分迅速折返回去,将刚刚起身要追随主人的白竹和秋辞重新押回了祈年殿,另一部分则追赶着宋怀昭。
宋怀昭从御书房一路跑,跑到宫门口被侍卫给拦了下来。他此刻已无暇他顾,心头的怒火与绝望交织,从怀中掏出了裴礼赠予他的金丝白玉簪。
那玉簪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冷冷的光泽,他对准了自己的咽喉,用力地抵住,簪尖几乎要刺破肌肤。他的双目因愤怒而充血,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声音嘶哑而决绝:“让开!否则本宫今日死在这!你们都得给本宫陪葬!”
话音刚落,那白玉簪子便猛地往里刺入了几分,仿佛要刺穿肌肤深处隐藏的痛楚。宋怀昭的手指因紧握而变得苍白,青筋凸起,鲜血顺着簪子的光滑边缘,一滴滴顺着白玉流淌,最终流到他紧握的手上,又从手上滴落到地上,与地面的尘埃混杂在一起,迸射出一朵血花,凄美而刺目。
若是裴礼知道这簪子日后会伤及殿下,恐怕当时就不会将簪子的那端打磨的如此尖细。
守着宫门的侍卫们,以及那些匆匆赶来的太监和宫女们,一时之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吓得面色煞白,他们齐刷刷地跪地不起,整个宫门内外一片寂静,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就在这时,宋怀昭见状,毫不犹豫地立刻往外冲了出去。
宋怀昭毫不在意四周那些好奇、嫌恶甚至鄙夷的目光,它们如同一阵阵冷风,上下打量着他那极度狼狈的身影。他的眼中只有前方,只有那个模糊却坚定的目标——裴府。
他的心跳如鼓,每一下都敲击着他的胸膛,催促着他再跑一步,再多跑一步。他知道,只要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就能追上那个手持利刃的金鑫,就能及时赶到,拦下那个奉了皇命的刽子手。
后面追了一众太监宫女,再后面喊着,“公主殿下,奴才求您回宫吧!”
无数的侍卫面面相觑,却无人敢上前拦住宋怀昭,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无奈与恐惧。他们只能尽力呵退周围的百姓,让他们回避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在横刀的威胁下,整个京城的街道上,一时间变得空旷无人,只留下宋怀昭那不顾一切、狂奔的身影和苦苦追赶在身后的宫女太监们。
终于走到了裴府门前,只见那两扇雕刻精美的黑色大门紧紧闭合着,宋怀昭上前拍门,大喊,“裴将军!裴将军!开门!有没有人啊!还有没有人啊!开门啊!”
夜色渐浓,冷风吹拂,宋怀昭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但那两扇大门却依旧紧闭不开。
急匆匆追赶上来的宫女们,纷纷上前来紧紧抓住了宋怀昭那拼命拍门的手臂。宋怀昭的心如刀割,耳畔依稀还能听见隔着厚重的门板,裴府里家眷们发出的绝望尖叫与惊恐的求饶声。那声音透过木板的缝隙,犹如利箭穿心,让他无法忽视这场悲剧的残酷与惨烈。
“滚开!别碰我!”
尽管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宋怀昭却依旧是用着女声,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用着女声,仿佛那才是他原本的音色。
上前的宫女被呵斥得连忙跪地,额头顶着冰冷的地面,内心充满了恐惧。突然,裴府那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开启了,吱呀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是金鑫开的。
金鑫挺身直立,态度恭敬至极,他微微低头,双手交叠于胸前,以一种谦卑而庄重的姿态行礼,“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宋怀昭缓缓低下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金鑫手中紧握的那把横刀上。刀刃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一滴滴鲜红正沿着刀锋滑落,悄无声息地滴在冰冷的地面。他头部僵硬地歪向一侧,眼眶中积聚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倾斜而下,伴随着细微的声响,滴答滴答地落在尘土中。
他的视线艰难地从金鑫那保持着恭敬姿态的身上绕开,穿透空气中的沉闷,最终定格在裴府院中那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之上。那片鲜红如此刺眼,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惨烈,宋怀昭心中那份难以言说的哀伤与绝望,紧紧的掐住了他的咽喉,在一瞬间窒息。
裴府的院子里,鲜血横流,一滴滴血珠在燥热的夏季阳光下闪着凄厉的光芒,散发出浓重的血腥气。这气味辛辣而刺鼻,无情地充斥着宋怀昭的鼻腔,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地上躺着,跪着,趴着的是裴礼那些在战场上受伤残缺的叔伯,他们往日威严的面容如今只剩下痛苦和绝望;和蔼可亲的姨婶们,原本温柔的笑容变得扭曲;还有那些尚未成年的兄弟和姐妹,他们的童年和未来一同在这场灾难中戛然而止。
四周的空气中弥漫着悲伤和惊恐的气息,就连那些丫鬟和小厮们,也未能幸免于难,他们的身影在血泊中静静地躺着。裴府的辉煌与欢声笑语,如今只剩下一片凄凉的景象。院中的那颗桃树,和他宫中的如出一辙,裴府的桃树上的花瓣全都盖在了那几名跪在地上却身姿挺拔的叔伯的身上,盖不住那不瞑目的双眼。
宋怀昭无法承受眼前的惨状,那尸山血海的恐怖场景如同利刃一般刺痛他的双眼。他的心在剧烈地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噬着恐惧的阴影。终于,在情感的冲击下,气血逆流,攻心之痛让他无法承受,他眼前一黑,身体失去了平衡,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身旁的宫女连忙上前,将宋怀昭带回了皇宫,来到了祈年殿还处于昏迷之中宋怀昭尖叫声连连,“不要!不要杀他!不要啊........”
宋怀昭一直昏迷着未醒,宋怀悯看着他长时间如此这般,问身旁的高太医道,“今日公主如何?”
“回太子殿下,公主连日以来抑郁寡欢,前些时间又见裴府........气急攻心,血脉逆行,这才会晕厥过去。老臣日日以少量朱砂入药,镇心安神,需得长时间服药,公主不会这么快醒来,但老臣.....”高太医话卡在这,不上不下的急死宋怀悯了。
宋怀悯沉声道,“高太医,老了,话说不利索了?”
“回禀太子,老臣恐怕殿下醒来后会郁结于心,如此殿下本就体弱.....恐怕再到冬日来临,就算有血山参也无济于事。”
“孤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宋怀悯挥了挥手示意高鹤下去,他来到宋怀昭的床边,看着白竹在一旁给他擦着他不断冒出的冷汗,沉声道,“白竹,你下去吧,这里孤在就可以了。”
白竹闻言,低头默默地离开。
“阿昭,是哥不好......”宋怀悯握着宋怀昭苍白的手喃喃道,“是哥不好.....”
突然,宋怀悯听见了床上的人在低声说着什么,他连忙低头用耳朵凑近宋怀昭的嘴边仔细听。
宋怀昭虚弱的说,“哥,不怪你,如今我定是被禁在祈年殿中,出去不得,皇兄可愿帮我去查一人?”
“阿昭要查谁?”宋怀悯的眼神一凛似乎已经猜到。
“秦业。”宋怀昭虽是躺在床上虚弱无比,但语气却冷冷的,他艰难的从床上坐起身紧紧抓着宋怀悯的手道,“哥哥,秦勤是个老狐狸,可他生的儿子是个蠢的,我不信秦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全镇子的女子,那人数之多,不可能是坑中所埋的那十几具尸体和营中二十名军妓所加在一起能够数的。”
这时,坐在一旁等待宋怀昭清醒的齐穆清也觉得对,“阿昭说的对,定还有其他女子被运到了其他地方!”
宋怀悯也沉思道,“阿昭你先好好休息,我这就让人去盯着。”
“哥哥,让秋辞去或者是哥你的亲卫,其他人我信不过,万一他们也是秦勤这个老狐狸安插在你身边眼线怎么办?”宋怀昭说着,唤秋辞进来,“秋辞!进来。”
秋辞来到宋怀昭的床前,跪地行礼道,“臣参见太子,太子妃,公主殿下。”
宋怀昭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开口道,“本宫与皇兄给你个任务,你可愿去办?”
“愿听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差遣。”
“好!”宋怀悯道,“不愧是殿前司金鑫带出来的将,孤命你暗盯秦业的动向,每日向孤汇报。”
宋怀昭在听见金鑫名字之时,不由得将手抓得更紧了,宋怀悯似乎也是察觉到了,安抚的反握住他的手。
说着宋怀悯从腰带上解下一枚令牌,递给秋辞道,“若有人手需要,可凭此令去调用孤的亲卫。”
“微臣,领命。”秋辞拱手行礼道,“微臣告退。”
正当秋辞要离开之际,宋怀昭喊住了他,“秋辞,平安回来,切不可拼命,本宫与竹姐姐等着你回来。”
“微臣谢过殿下,微臣一定好好的回来。”
秋辞在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身离开了院子,当他跨步走向门口时,看见了站在一旁,眼中泪光闪烁的白竹。
他上前一步,抱住她,“白竹,你跟着我,受苦了。”
白竹用力的环抱住他,仿佛两个人都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她缓缓道,“不苦,辞哥,平安回来。”
“好。”他话语刚落,便紧握着刀柄,身形一转,决然地迈开了离去的步伐。他的身影在昏暗的宫灯下,显得孤独而坚定,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宫墙的拐角,直至最终,消失在那深邃而幽暗的角落里,被夜色吞噬,再也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