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薇直到现在与谢鹤安争吵无用,李让歌或许走得还不远,她现在派人去查,或许还能把人追回来。
谢鹤安见她油盐不进,心中原本就是没有火如今也被气出来了,他见沈云薇执意如此,冷哼一声,挥袖而去,芸依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别过脸的沈云薇,心中默默叹气。
前几日还好好的两个人,如今又闹掰了,芸依明白殿下为太子殿下奔波的急切心情,可旁观者清,她也看得出来谢大人是为了殿下,但有些话,当事人不主动去说,他们旁观者掺和也无用。
芸依只好将包袱行囊都收拾齐备,三日后,马车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芸依本想着让谢大人同殿下坐一辆马车,也好让两人的关系缓和缓和,哪知晓谢大人提前朝凌夜要马,凌夜不给,他竟自己去买了一匹。
“这俩人……”芸依坐在马车外与凌夜并肩,马车内殿下的气压低的吓人,她可不敢多待。
凌夜跟着无奈的摇摇头,宽慰了她几句:
“都还是年轻脾性,等到有了时机,说几句软话也就好了。”
芸依点点头,心中期盼着那一日快些到来。
他们从潭县走得时候十二月刚刚过半,风依旧萧瑟的很,从南到北,不说路途遥远,就说时节也在逐渐变化,众人一路舟车劳顿,临近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二月的尾巴了。
“殿下喝点热茶吧。”
虽说已经二月末了,但北方却还是凉风刺骨,沈云薇披着大氅,在驿站的茶桌前坐下,接过芸依递来的热茶,侧头去问:
“京城那边如何了?”
沈云薇虽然离开,但眼线从未缺少,二月中旬春闱开考,沈云薇来不及赶回来,便只能让人盯着她有意拉拢的学子。
如今科考结束,眼看着就是月末,放榜之日,沈云薇这边更不能松懈,她想着回京之后,定要去见一见这几个举子。
正想着,她余光一撇,瞥到另外一桌正与侍从交谈的谢鹤安,这人也是科考上来的,若是同举子套近乎,其实他的身份比自己要合适的多得多。
沈云薇不禁额角直跳,一路行来两月有余,这人竟然真的一句话都未曾与自己说过,当时气上心头,也没觉得如何,可如今烟消云散,反倒是觉得堵得慌。
“殿下,看什么呢?”
被芸依抓了个现行,沈云薇也不恼,反倒是同她探讨起来,得知殿下这是不想继续与谢大人冷战了,芸依笑笑,给了个主意:“殿下服个软不就好了?”
“服软?”
自打亲人尽失,沈云薇就把柔软的一面藏在了心底的深渊里,如今重提,她有些不自在的收回视线看着手里的茶杯小声嘟囔了一句:
“我又没错。”
在她的视角里,自己的的确确是没什么错,反倒是谢鹤安再三阻拦。
芸依见她漏出女儿家苦恼的样子忍不住笑道:
“殿下是没错,所以才要去服软。”
沈云薇觉得这不符合逻辑,有些不解的看了一眼芸依,听见她道:
“殿下想,如今谢大人跟您对着干,虽说也是为了您,可明显是想要让您听他的,但若是您服个软,把人哄得好好的,还不是你说什么是什么。”
沈云薇眸光一闪,忽的笑了,随后又垮了下来:
“我做不到。”
从前对母妃和皇兄还有沈家亲眷倒是撒娇卖乖手到擒来,可……谢鹤安毕竟与亲人不同啊,这,她怎么做得出来,多奇怪啊……
芸依没说话,就看着沈云薇一会拧眉一会叹气,在心中不由得多出几分宠溺的无奈来。
而另一头,谢鹤安也没那么好受,拂袖而去离开他就后悔了,如今却又没有台阶下不来,这一路上就只能憋着,什么话也不敢说。
凌夜正巧去检查客房回来,坐下就看见谢鹤安丧着脸好像是被哪个妖怪吸光了精气一样,看向他目光所致的方向,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坐下来,一副老父亲的口吻先是拍了拍谢鹤安的肩膀,而后又打趣道:
“怎么,想道歉啊?”
谢鹤安没说话叹出一口长长的气满带忧愁,凌夜没忍住笑出声,喜得谢大人白眼一个。
他凑过去,撺掇谢鹤安道:
“想道歉就去啊,殿下又不是不讲道理,你在这坐着,就算是把这凳子坐塌了也无用。”
谢鹤安扫了一眼被芸依扶着正打算上楼的沈云薇,百思不得其解:
“凌大哥,你说我明明是希望她好,怎么就惹她不开心了呢。”
凌夜挑眉心中道六殿下向来吃软不吃硬你跟她对着干可不就跟点了炮仗一样么,不过这话他也没说出口来,只是三言两语的点拨了谢鹤安一下,希望他能悟出其中的道理。
“人心都是肉长的,谢大人,殿下只是看着强势,可你仔细想想,她是不听劝的人么?”
她是。
谢鹤安在心中默默道,反正不管对别人如何,自己每次的建议有一半她都不听,凌夜见他还没明白,笑着摇摇头,上去休息去了,今夜他不值班,不但睡得着,还会睡得很香,谢鹤安嘛,就不一定了。
三月初七,沈云薇终于抵达京城,风尘仆仆的入宫就先去见了鸿嘉帝,将所谓仙药奉上御前,鸿嘉帝的脸色不太好,沈云薇瞧着,人也比自己走之前要瘦了很多,她垂着眸,不由得多想了一点。
出了太清殿,沈云薇本打算先回昭春宫,可谁知道徐昭仪的人直接在门口把自己拦住了,沈云薇无奈,只好先去了揽月居,同月美人的孩子,她的十弟见上一面。
小家伙倒是健康得很,没有因为早产而落下什么病根,徐昭仪似乎很开心这个孩子的到来,希望沈云薇给孩子取个名字。
“名字不是要父皇来定?”沈云薇看向徐昭仪的目光不由得变得奇怪,直到徐昭仪说:
“就是个小名,日常来喊喊的。”
沈云薇先是看了一眼徐昭仪,又看向月美人,推脱道:
“这样的差事,还是生母来的好。”
月美人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明白六殿下是怕自己心有不平,于是开口解释:
“若非殿下与徐昭仪,妾是万万没有机会剩下这个孩子的,妾觉得殿下来取,也是这个孩子的福气。”
言尽于此,沈云薇便也不再推脱,左思右想:
“那就叫,阿疏。”
疏,通也。【1】
沈云薇希望,这个孩子日后能舒畅通透,顺遂无虞。
“好,阿疏,好……”
徐昭仪不知怎么红了眼眶,望着阿疏咿咿呀呀的模样落下泪来,沈云薇垂着眼,明白她是想起了母妃,疏与舒同音,她坚信人有前世今生,故而希望母亲也如自己对阿疏的期盼一样,来时顺遂,康健长安。
…………
折腾了一圈,等沈云薇回到昭春宫的时候,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芸依提前回来布置,又伺候着沈云薇洗漱完,见沈云薇准备收拾自己的暗器,这才有意无意的提起谢鹤安曾来过一回,不过在门前徘徊许久,最后还是没进来就走了。
沈云薇听后只是嗯了一声,似乎没多大的情绪,但芸依却看到,殿下擦拭发簪的手,顿了一下。
芸依就这样站在她背后静静地等着,半晌,沈云薇道:
“睡吧。”
昭春宫的灯灭了,沈云薇躺在床上却睡意全无,又想起芸依的话。
翻过身,看着帷帐缝隙透露进来的月影,沈云薇闭上眼,强迫着自己睡觉,闭着闭着,她忽然意识到,重生之后困扰自己的噩梦,好像已经很久不曾出现了。
“是从什么时候起的……?”
沈云薇自己也不记得了,若是别的事,她或许可以说服自己是时间太久渐渐淡忘。
可谢鹤安这个名字日日被提起,唯一的可能,就是如今想起这个名字,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依然不是前世那个利用自己,自私狠毒的谢鹤安,而是如今,常伴自己身侧的,谢鹤安。
晨光破晓,沈云薇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看了一眼还早的天色,把昨日守夜的宫女唤进来为自己洗漱。
等到都收拾完了,芸依也赶过来侍奉了,见沈云薇还未梳头,便主动揽下活计,又见沈云薇气色不错,开口问道:
“殿下早膳想吃些什么?”
沈云薇透过铜镜看向自己身后的芸依,想了想道:
“今日不在宫中吃,派人去找谢鹤安,就说……我要去公主府看看书房收拾的怎么样了。”
芸依闻言有些意外,反应过来也没拆穿沈云薇的借口,点点头笑着道:
“那我给殿下梳一个元宝髻,再配上司宝司新送来的那套金丝嵌宝蓝碧玺的头面,保准让殿下拥有摄人心魄的美貌!”
沈云薇惦记着谢鹤安那头的事,却也没忘了举子的事,梳妆过后,她唤来凌夜,叮嘱他为各家都发去请帖,来日公主府乔迁,这些都是要在名册里的。
凌夜点头,随后主动担任起车夫的角色,听芸依说殿下主动找谢大人,这样的场面,他可不能少,来日说给小姐听也是好的。
虽说是出宫,但去公主府便不必同鸿嘉帝报备,沈云薇想着人少一点方便行动,便只带了凌夜芸依和四个侍卫。
从皇宫去往公主府和阳街是必经之路,这一路本是书坊和当铺居多,往日里不必其他地方热闹,但今日,沈云薇坐在马车里,清清楚楚的听见吵闹声由远及近,她掀开帘子一角,就见一帮书生打扮的人奔着马车而来。
凌夜见状拉住马,有些不悦的斥责:
“公主出行,尔等岂敢当街拦路,还不速速让开!”
众书生听了凌夜的话,不躲反上,只听得一阵咚咚的闷响,这群人竟然是跪在了沈云薇的车马前。
“求殿下!救救天下学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