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薇闻声掀开帘子,抬头望去,见三三两两的学子跪成一排在自己的马车前,她不由得有些讶异,还没等她消耗完眼前的场景,就见四处角落里观望的人群中,又逐渐走出人来。
年轻的,年长的,无疑都是一身书生打扮,衣着朴素,见沈云薇似乎没有训斥之意,为首的学子低头叩首,后面的人也跟着低下头,嘴里说的都是同一句:
“求殿下,为天下学子做主!”
“求殿下,为天下学子做主!”
掷地有声,让沈云薇不得不正视他们所求,芸依有些为难的转头询问沈云薇,沈云薇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依旧坐回了马车内。
“这……”
学子不明,只得互相对视,询问对方,为首之人见状,从怀中掏出一张揉搓的不成样子的纸张,递上前去,凌夜见状下意识的提刀而立,拦住那人。
“凌夜。”
沈云薇出言制止,随后芸依从那人手中接过,察觉上面还有血迹,芸依拿出帕子垫在下面递进马车。
沈云薇没有那帕子,只手捻过那张纸拿在手里翻看,原是一份状书。
沈云薇边看,就听见外面的声音:
“草民刘辩,是庆阳县进京赶考的举子,草民有一同窗,原为榜上二甲十一名,却在放榜当日意外身死,今日当街拦车,实数逼不得已,还望殿下看在我等一片忠义之心,帮帮我们吧!”
沈云薇将那状纸折了折放在一旁,并未对这案子多有评价,只是道:
“你们不该来找我,而是该去大理寺。”
刘辩闻言面色带上几分急切:
“不是不想去,是去不得啊殿下!”
沈云薇哦了一声,似有疑惑,又听刘辩道:
“实在是这真凶权势滔天我们——”
“殿下!”
刘辩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赶来的谢鹤安打断:
“殿下又要事在身,哪里听得了你们的冤情,要喊冤去大理寺,快!都让开!”
“凌夜。”谢鹤安给他使了个眼神,凌夜会意连忙招呼手下上前驱赶。
马车照常行驶起来,沈云薇见帘子被掀开,谢鹤安上了马车坐到她身边。
“殿下知不知道,这案子涉及九殿下,他们这帮人这是明目张胆的拉你下水呢!”
谢鹤安低声又急又恼的同沈云薇道。
沈云薇却好似整暇的抿了一口清茶,不紧不慢的看着他着急。
谢鹤安有些摸不着头脑,转瞬间又反应过来:
“殿下早就知道了?”
沈云薇挑眉,给他倒了杯茶水,让他缓一缓,谢鹤安有些生气的扭过头去,沈云薇难得好脾气,把茶杯塞到对方手心里这才道:
“本就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谢鹤安有些憋屈:
“殿下利用起臣来还真是得心应手。”
说什么约自己去公主府用早膳,不过是为他们学子拦车找个机会由头罢了。
沈云薇不否认自己有这层意思在,但却也是真的想要软下来同谢鹤安讲和:
“但也确实是想同你一起用早膳,谢与争,你不饿么?”
沈云薇瞧着他,眼见着那耳朵越来越红,自己的嘴角也扬起弧度来,沈云薇拉着他的手腕把人转过来看着自己道:
“谢与争,多谢你来。”
谢鹤安没想到的是,沈云薇其实还想看看,当自己被困于险境之时,生气的他会不会来救自己。
其实一直都会。
如果谢鹤安知她所想,会告诉她,一直都会。
到了公主府,下车时,芸依见谢鹤安抬手去扶殿下,总算是放下心来,她笑了笑,转头先进了府中,去布置早膳。
沈云薇与谢鹤安二人并肩踏入府中,向膳厅去的路上,谈起今日之事:
“殿下想要怎么做?”
谢鹤安其实有些反感这种拉人下水的做法,但也知道,寒门学子势力单薄,铤而走险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人之常情若是对沈云薇,他便有些不太喜欢。
沈云薇在回京途中对纪清俭主动操办春闱一事就有所耳闻,只不过那时她以为纪清俭至多是想要在春闱学子中安插自己的人,不曾想竟然闹出了人命。
要她说,纪清俭毕竟还小,纵使心机再深,看人也不准。
故而才会总在这样的事上出岔子。
“浑水摸鱼再趁火打劫。”沈云薇笑道:
“既然他给了机会,我自然要好好利用,就是要把事情闹大,闹得连父皇都觉得不责罚他不好收场。”
鸿嘉帝最在乎的无非就是寿命与名声,沈云薇也是拿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有此一举。
“殿下就不怕牵连自己?”
谢鹤安有些担心,沈云薇向来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若是因为九殿下而再一次把自己置身于危险境地,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放心,不会了,我还有更重要的是没做呢,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了。”
听她刚开口,谢鹤安还以为她终于想清楚了,结果只是如今的事不值得她去拼命罢了。
他顿时觉得任重而道远,慢慢来吧,他想,总有一日,殿下会想好好的生活的。
两人在公主府用了早膳又逛了一圈,见府中安置的差不多了,又提起婚事,谢鹤安张嘴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生怕沈云薇再找什么借口搪塞过去,于是说完干脆看向远处花园里的假山,不敢扭头去看对方的眼睛。
“三书六礼,谢大人准备全了?”
谢鹤安盯着远处的假山紧张的根本就没听清身边人说什么,忽的反应过来沈云薇说话,他下意识扭头问:
“什么?”
沈云薇见他这样不禁失笑,转过头,一双含水的眸子笑意盈盈的问他:
“谢与争,三书六礼,我还要一盘水晶梨花糕,没有的话,那就算了。”
谢鹤安正愣了一瞬,觉得脑子一片空白随后又被各色的花瓣填满,这些花瓣顺着呼吸走到心口,压制不住的心跳一下一下的把花瓣弹起又落下:
“殿下放心,一样不少,梨花糕要多少有多少。”
谢鹤安说这话时,嘴唇都抑制不住的颤抖,眼眶一点一点的被洇红,他有些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窘迫感,沈云薇见他这样,觉得鼻尖发酸,别过头去。
抬头望,有喜鹊落在枝头,春风送暖,院里的梨花树,又要开一年。
寒门学子当街拦车六公主,状告九皇子纪清俭不惜坑害人命,以权谋私。
这消息自发生的当日就传遍了京城,朝野上下也是议论纷纷,就当众人以为九皇子即将遭殃的时候,宫中却传出消息,说陛下气血上涌晕了过去,至今任然未醒过来。
沈云薇得知消息的时候刚到宫门口,谢鹤安见状干脆跟了进来,直奔太清殿。
“殿下。”
还未靠近殿门,沈云薇就被太清殿的侍卫拦下。
“放肆,六殿下来看望陛下,你们这是做什么!”
谢鹤安拉了沈云薇一把,高声呵斥。
两个侍卫却充耳不闻,只是把两人拦在外面。
沈云薇见状刚想动手,几件纪清俭从太清殿的侧殿走了出来:
“原来是六姐来了。”
他笑着走上前,两个侍卫便放下了胳膊,沈云薇哪里还不明白这两个侍卫就是他的人,她忍不住皱眉道:
“九弟,你这是做什么。”
“父皇病了,道隐仙人说,需要闭关静养,故而如今,是我奉命监国。”
纪清俭拢了拢袖子,并没有放人进去的意思,沈云薇闻到他身上浓浓的丹药味道,拉着谢鹤安后退了一步。
“是么?我要见父皇,你说了不算。”
沈云薇眼底的警惕愈发浓重,而纪清俭却只是笑了笑说:
“父皇病重,六姐还是别去打扰的好,哦,还有,小十也病了,六姐还不知道吧?”
纪清俭的话犹如平地一声雷,谢鹤安与沈云薇对视一眼,两人一直决定以退为进:
“是么,那我去瞧瞧。”
说罢,沈云薇转身,谢鹤安跟在他身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纪清俭。
他觉得陛下病重这件事不太正常,沈云薇去了揽月居,没见到人,听下面的人说,是月美人带着阿疏去了徐昭仪宫中,两人又急忙向徐昭仪的宫中去。
走到一半,沈云薇忽然停下,对谢鹤安道:
“去太医院,带太医来找我们。”
谢鹤安点头,转换了方向朝着太医院去。
徐昭仪今日午时听闻陛下病重,就留了个心思,把阿疏和月美人接来了自己这里,如今见沈云薇步履匆匆而来,更加确认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殿下!”徐昭仪见到沈云薇急忙上前,她先带着沈云薇去见了月美人与阿疏,等到沈云薇放下心来,这才说起陛下的事。
沈云薇摇头坦言:
“纪清俭拦着,我见不到陛下。”
“这……他不会是要……”
徐昭仪心中大胆猜测,沈云薇安抚住她分析道:
“他没那个铤而走险的必要,大约是为着春闱的事。”
“殿下,太医来了。”
谢鹤安就在这时进了徐昭仪的宫内,他带来的是自己信得过的李太医,是去年春日才进太医院的新人,也是谢鹤安的人。
沈云薇同徐昭仪交代道:
“这阵子,我会派人守着你们,李太医也一直待在这儿,等到事情结束,才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