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殿的悲鸣哀嚎整整持续了一夜。
谢承运要逃,却被朱允胤压在床上。
十指交扣,纠缠不休。
“阿云,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我对你的感情天地可鉴,我会对你好的,求求你也爱爱我吧。”
“让我们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痴痴缠缠一辈子。”
谢承运扯着朱允胤的头发,指甲在他的脖颈留下红痕:“不可能的朱允胤,我爱谁也不会爱你,你这个畜生!”
朱允胤听了这话,似当头一棒,猛的从床上爬起。
红着眼,给谢承运裹上袍子。
自己只穿着单衣,就扯着他的手出去。
赤着脚走着雪地上,没有一个人敢阻拦。
把他带到太平湖,将谢承运的手腕扯的生疼。
“你刚刚说你不会爱我。”
朱允胤的手劲大得吓人,散着头发,在夜色里如同鬼魂怨灵:“你这辈子都不会爱我?”
谢承运被他这副模样骇住,一时不敢说话。
“相父,既然这辈子你都不会爱我,那我们一起去死吧。”
朱允胤的眼睛黑亮亮的,带着兴奋:“我们一起去死吧,求个来生,让我们重新开始!”
语罢就欢快的向前跑,拉着谢承运的手往湖里跳。
傍晚的皇宫一个人都没有,只余风声。
朱允胤这般癫状,没有宫人敢跟来。
谢承运只得把他往回拉,大声吼道:“朱允胤你疯了吗?”
他好似中了邪一般,今夜就要去死。
一股脑往前冲,仿佛前方就是极乐。
纠缠中谢承运给了朱允胤一巴掌,“你给我把脑子放清醒一点!”
这一巴掌扇的极重,把他的嘴都扇出了血。
愣了半晌,这才恍如回过神般看着谢承运,又看了看自己。
谢承运已经几乎脱力,手腕上一片青紫,腿往外溢着血。
朱允胤扑通跪在地上,望着谢承运又给了自己两巴掌。
“对不起,对不起,阿云…相父对不起。”
眼泪流下,膝行两步去捧谢承运的手:“相父,你的手疼不疼。我错了…我错了。”
瘦削的下巴让人心疼,脸肿了,跪在地上去抱自己的大腿。
颤抖着身子,一味重复:“我错了,你别不要我,别讨厌我。”
谢承运撑着身子,神色悲悯,探出手去摸他的头。
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啊,这么就变成了这样?
又是大风吹起,刮着衣袍。
谢承运蹲下身子,去抱朱允胤。
怀里的人愣了愣,好似受宠若惊。
“相父。”
鼻尖都是梅香,是树上飘来的,还是相父身上的?
谢承运嗓子嘶哑,绞着眉,同样流着泪:“朱允胤,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跪一蹲,月色洒满地。
朱允胤捧着谢承运的脸,睫毛湿漉漉的。
“相父,为什么你就不能尝试接受我呢。”
拉着谢承运的手去摸自己的心口:“我好痛啊,你可怜可怜我。你不把我当大人,你不依靠我。可你也不把我当小孩,就算我哭你也不疼我。”
“我好恨你,可我又好爱你。我爱你爱的好痛苦,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给你,可是你却不要。阿云,你可怜可怜我吧。”
谢承运流着泪,却一言不发。
“谢承运,你是在乎世俗,还是你真的不爱我。”
空荡的夜,将一切吞噬。
片刻后,谢承运突然道:“我爱你。”
朱允胤还未来得及露出笑容,谢承运又道:“可我对你是家人的爱。”
家人的爱。
仅仅四个字,便把一切都定死。你我只能是家人,不能是爱人。
“我尊重你,我爱你,所以我无法欺骗你。”
“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
谢承运抬起脸:“你还小,我得对你负责。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只是害怕我不要你。”
“我不小了,我已经及冠,我明白什么是爱。”
朱允胤的倔强和谢承运一模一样。
他拉起谢承运的手去摸自己的心:“你摸摸看,它是因你而跳动。”
“四季变化,草木枯荣,兴衰成败。一切都会变化,可我对你的爱永远都不会变。”
谢承运看着他,好似又看到了那个十三岁的少年。
躲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睁着大眼问他:相父,我们还能回家吗?
回家,谢承运的泪水又从脸颊滑落。
被系统带来后,自己为什么执着要回家,因为家里有他啊。
先帝驾崩,长姐移情,避疾久呆边疆。
他得回来,回来为他遮风挡雨,替他支起这个破碎的国家。
既然长姐不要你了,那我要。
我们都是没有爹娘的孩子,我用我的头颅为踏板助你成为圣世明君。
你流芳百世,我来替你背千古骂名。
朱允胤拉着谢承运的手,看着谢承运流泪的眼:“相父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看看我。承认吧,你也爱我。”
谢承运看着朱允胤执着的脸,爱与不爱重要吗。
他们注定会在一起一辈子,不管以什么身份。
朱允胤离不开他,他又何尝离得开朱允胤呢?
青山隐隐路漫漫,他远道而来寻他。
谢承运想,自己应该也是被他感动过的吧?
雪中相依偎,朱允胤不停重复:“相父,我只有你了。”
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有他了呢?
朱允胤抱着谢承运回了宫,讨好似的跪在地上,揽着相父的腰。
半垂着脑袋,只微抬眸子悄悄观察。
朱允胤知道他这个姿势最可怜,最能让谢承运心软。
“你,”“陛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谢承运闭上嘴,示意他先处理外面的事。
朱允胤冷声道:“什么事?”
“定远侯进宫了,求见陛下。”
“把他给朕赶……”
朱允胤悄悄瞧了眼谢承运的表情,马上改口道:“把舅舅请回去,就说朕还未起。”
“陛下。”外面的小太监声音里好似带着哭腔:“定远侯已经往这里来了。”
“放肆!”
朱允胤顾不上装可怜,迅速从地上站起,开始给相父裹衣服。
“禁卫军呢,朕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能让外臣闯入内宫!”
重重的脚步声传来,走动中带着风声。
来人越过小太监,跪在地上:“臣周避疾,请陛下安。”
半天没人回应,周避疾又道:“想来陛下忘了,臣可不是什么外臣。陛下纳后,是不是也该让臣见见。”
朱允胤显然不想让他们二人见面,刚好谢承运也不愿让周避疾见到他这般狼狈的样子。
便起身扶着桌子往里去,示意朱允胤自己处理。
片刻后,朱允胤裹着貂裘出了承欢殿。
站在玉阶上,居高临下看着周避疾。
开口道:“舅舅快快请起。”
周避疾身高八尺有余,长发高高束起。未穿甲,反而更衬得人丰神俊朗。
蓝色锦袍随风舞动,虽是武将出身,身材却不雄壮。遥遥望去,反而更像文官。
“舅舅找朕所谓何事?”
周避疾并不回答,只是道:“听说陛下纳了皇后?”
“是呀。”孝庄帝扬起笑,更像是挑衅:“皇后还未起身,舅舅你打扰我俩了。”
“你的皇后是谁家女儿?”
“舅舅不知道吗?”朱允胤挑了挑眉:“朕的皇后是男人。”
“是谁?”
“是相父呀。”
朱允胤裹着貂裘笑得开心:“这可是件喜上加喜,亲上加亲的好事。舅舅会祝福我们的吧?”
周避疾忍耐似的皱起眉,朱允胤又继续道:“就是不知道现在应该是叫您舅舅,还是兄长。”
“舅舅,大婚后应该跟着夫家叫,还是随妻家叫啊。”
周避疾再也忍耐不下去,呵道:“朱允胤你这个畜生!”
朱允胤被骂畜生骂习惯了,只可惜现在骂他的不是谢承运,不然他马上便要蹬鼻子上脸。
如今只是原地淡淡道:“请定远侯慎言。”
“谢承运呢?叫他出来见我。”
“舅舅真奇怪,你是臣,朕是君。凭什么你说什么,朕便要做什么。”
真不愧是谢承运养大的孩子,这牙尖嘴利的样子和谢承运简直一模一样。
周避疾不欲多言,起身就要往里闯。
朱允胤拦他,两人拉拉扯扯,却奇怪的没有宫人上前来拦。
混乱中周避疾被朱允胤塞了什么在手里,他也不在意,只是一味想往里去。
可下秒,朱允胤就大喊一声,凄厉至极。
面无表情的捏着周避疾的手,去捅自己。
小声道:“舅舅,你说相父是更相信你,还是更心疼我?”
宫内人听到了惨叫,摔下杯子,就匆匆往外跑来。
方推开殿门,就看见了倒在地上流着血的朱允胤,和站在一旁拿着短剑的周避疾。
顾不上自己腿上的箭口又被撕裂,蹲下身子替朱允胤压住伤口。
小皇帝惨白着一张脸,虚弱道:“相父,你不要怪舅舅,舅舅也是不小心。”
定远侯没想到朱允胤会玩这招,站在原地与谢承运解释:“不是我,是他自己……”
但这些谢承运都不在意,大声道:“太医呢,传太医!”
叫着叫着,头晕目眩,自己竟也昏倒在地。
周避疾去扶他,谁知刚一碰就看到了谢承运的衣摆上满是鲜血。
以为是沾上了朱允胤的血并不在意,可是下一秒,朱允胤就自己压着伤口从地上爬起。
嗓门比谢承运还大:“传太医,太医院的太医是都死完了吗!”
周避疾顿感不对劲,马上掀起衣摆。
果然谢承运腿上的伤口全都裂开,此时正往外溢着血,瘆人至极。
朱允胤爬到谢承运身上,哭喊道:“阿云,阿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