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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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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在青州的日子,谢誉眼中不禁濡湿一片:“当年若不是你祖父早早决断,我们全家恐怕如你黎叔父一般,全族死于非命。”

“便是如此,我们也是舍了多少东西才有一线生机。”

谢行舟不愿他怅望往事,转移话题:“爷爷身体如何?”

谢誉想起老父,开怀不少:“八十多啦,能吃能睡,硬朗得很。就是当年那桩事情成了心病了。”

“谢家世代簪缨,天下皆知,还未曾有过如此声明狼藉,被迫逃窜的时候。”

“你爷爷常愧悔不已,若是当年周家入主中原时未曾与他们有所来往,是否不会有此一难。”

谢行舟开解他道:“无论当年谢家是否迎新帝入主中原,若要统一,士族与朝廷往来交锋已成定势,结局又怎会因我们一家而有所不同。”

谢誉看着谢行舟,老怀大慰:“我拘了你十年不许入仕,如今你已然长大了。”

谢行舟苦笑:“儿也快及而立之年了,旁人都说儿胸无大志,整日在御史台混日子过活,只有爹你对儿如此自信。”

谢誉温柔地拍拍他肩膀:“知子莫若父,你是什么资质,爹再了解不过。有朝一日,洗清谢家冤屈,皆在你一身而已。”

谢行舟心坚志长,反握住父亲的手,回以承诺:“爹,不消多言,儿进京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如今瑞王、英王、敬王,三王鼎足,若是这么继续下去,大宣当年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乱世,恐怕不久便会再现。”

故人在眼前一一浮现,谢誉慨叹:“也不过十几年而已,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当年海晏河清,踌躇满志共创清平盛世的日子,已如昨日黄花了。”

他忆起往事,谢行舟便顺着话题帮他排遣愁绪:“爹,你经常与我提起的开国明帝,与大将军,当真那般英明吗?”

谢誉心中满是唏嘘:“不止他二人,还有你黎溯黎叔叔。为父与他们相识时,比你现在的年纪大不了多少。”

“明帝周衍端方如玉,胸有大志,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跟随他。大将军周寄,骁勇善战,战场上一杆银枪生风,杀贼讨敌,涤荡清平盛世。黎溯将军,一刀一剑劈天裂地,救百姓于战火。都是一等一的大英雄。”

“只是人心太善,终有长患。小人擅隐,无人压制便兴风作浪,是以,自他们去后,朝堂便换了一派景象。”

“我与他们相识相交,常恨太迟。”

“那时节刚有你的时候,明帝、周寄大将军和黎溯将军还抱过你呢,后来也常来我们家中游宴,想来你应该也还记得。”

谢行舟回忆起幼年时那几个高大温和的身影,道:“自然记得。”

谢誉一声长长的哀叹:“如今爹已垂垂老矣,他们交托于我的朝堂成了如此景象,实不知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故人啊。”

哀伤无奈的情绪无声蔓延。

或许是谢行舟天性乐观,又或许他尚年轻,开言劝慰谢誉道:“爹,不必难过,一代新人换旧人,新人自有冲天志。”

谢誉摸摸谢行舟的脑袋:“吾儿大才,爹必全力助你。”

谢誉从往事中抽身,想起眼下,道:“方才只说了几位亲王,如今你与这李督主换魂已久,可知此人与坊间传言有何不同?如今天下半数兵权尽在其手,倘若日后与我们为敌,恐怕是一桩不小的阻碍。”

谢行舟道:“我与他相交,如同爹与几位叔伯一般,志趣相投。他日后定不会与我们为敌。”

谢誉来了兴趣:“哦?竟然能得你如此评价。一介中人有此志向,当真不易。”

谢行舟似是想到什么,嘴角苦涩一闪而逝:“此人确有大志。”

谢誉嘱咐道:“儿不可被外物绑束,因其身份而有所轻视。”

“人不分高低贵贱,无论是中人也好,市井之人也罢,只要与你志趣相投,便可相交,若道不同,虽贵为王孙公子,亦不可与之相比而居。”

谢行舟肃然作答:“儿省得,自小爹教我的道理,儿此生不忘。”

父子相聚冲淡悲伤,谢誉慈祥地摸摸谢行舟的头发道:“儿啊,来京城受苦了,何必租那等小院,又小,距离官署又远。”

谢行舟望去,谢誉身材已经略微佝偻,不似壮年时期高大了,斑白的两鬓和爬上了皱纹的脸,甚至连眼睛都没有他印象中那么明亮了,只有眼神一如往昔,真诚柔软。

谢行舟的心也一片柔软,他便是在这样纯净的爱和教导里长大。

对父亲的关怀,谢行舟予以回应让他宽心:“够住便好了,日后若图大事,钱财一事最是紧要。这么多年爹娘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圣人弟子有言:一箪食一瓢饮,亦不失其乐。儿不苦。”

谢誉看着儿子,眼底心底全然是骄傲。

两人畅谈一番,已是华灯初上,谢行舟想起老父年逾六旬还要为他奔波,又想起家中母亲,一时鼻头酸的无法自拔。

他扑进谢誉怀里,闷闷道:“娘还好吗?现在没有阿猫阿狗再去烦我娘吧。”

谢誉像抱幼童般一下下摩挲他的背:“没有了。书院里能人异士多得很,帮你娘遮掩一二不成问题。”

“倒是你,孤身在外,我跟你娘都担心的紧。”

谢行舟安慰他:“无事,不是有吴淮空嘛,他是大师兄,一向都把我们照顾的很好。”

谢誉对弟子满意非常,看他们师兄弟关系好,也甚是开怀:“如此便好。”

两人叙话一番,谢行舟不忍让谢誉再操劳,便道:“爹,你早些歇息吧。”

谢誉顺了他的意,道:“好,待我与七琅休养好了,便早些布阵把你们换回来,免得夜场梦多。”

谢行舟唤来下人,带着谢誉、燕七琅和吴淮空安置下。

燕七跟在下人后头,捅了捅吴淮空的腰和他使眼色:这地方连下人都是外头一等高手的水平,倘若刚才真有什么阴谋,恐怕还真难以全身而退了。

吴淮空把他的爪子扒拉下去,回以眼色:知道,不然为何要让你跟着来!

两人到了住所,下人散去,吴淮空从腰间掏出一个细细的竹筒,拉开引信。

咻——

一道细长的绿色烟花拖着尾巴升上夜幕,蹲守在翠园外的弟子们看到安全信号,放了心。

各自揉揉酸痛的肩膀,勾肩搭背散去了。

次日,李昭沉郑重拜访谢誉。

谢誉梳洗完后,与他在下榻的禾雨轩见面。

李昭沉依旧行晚辈礼:“谢伯父,昨日见面匆忙,小子失礼了。”

谢誉昨夜听闻儿子对他极高的评价,眼角细纹笑得漾开:“督主何出此言,你既与行舟平辈,老夫便倚老卖老,称呼你为贤侄可好?”

李昭沉深深一拜,眉眼低垂,端的是一副弭耳受教的姿态:“谢伯父不必以官职相称,是小子之幸。”

谢誉起身将他扶起:“如今一早前来,可是事情有变?”

李昭沉严肃道出目的:“今日前来是想与谢伯父商讨一事。若复魂阵一用,我与复青便只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倘若日后去北溟求药,他便也要去,我自己身边实在不算太平,还往谢伯父慎重。”

他如此坦诚,谢誉对他的印象更好了:“无妨,也该叫行舟历历风雨,倒是你,如此年轻,便有此等作为,青年才俊啊。”

“伯父谬赞了。”李昭沉谦虚辞谢。看谢誉已经拿定主意,他也不好说什么,只道:“谢伯父放心,我定会护好他的。”

谢誉留他吃饭,李昭沉紧张的手都不知往哪放,当初他拥立宛儿登基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

谢誉看出他的局促,不聊策论和朝堂,只闲话家常。

这位督主的行事风格与坊间传闻相差太大,谢誉便起了心思探探情况:“前尘往事本不必再提,不过此时无事,权当闲聊,不知贤侄家中可还有别人?”

李昭沉老老实实应答:“家中亲人皆亡故,唯有一外甥年纪尚幼。”

谢誉唔了一声,不置可否,也是个苦命人。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唐突,转而问起李昭沉京城风物特产,两人一问一答,聊得倒是融洽。

此时正逢朝会结束,谢行舟也自宫里赶到翠园,大老远看到他们清茶对饮,忍不住抱怨道:“我在宫里忙上忙下,你们倒在此处偷闲品茶。”

李昭沉接过他手里拿来的一叠奏报:“有劳你,再忍两日便不用这般了。”

谢誉忍不住教训他:“你这懒散性子,也该改改了,见天懒得动脑懒得动手,将来可怎么得了。”

李昭沉轻声笑了出来,一向尊敬长辈的他忍不住驳了一句:“也不至于像谢伯父说的一般不堪吧,复青还是有许多长处的。”

这二人才相识几日,他如此说,谢誉免不得要叫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如此,你来说说,行舟有何长处?”

李昭沉当真一条条数起来:“首先一条便是处世以真,再有还是待人以诚,其次还有聪明灵秀……”

他在这卖弄,谢行舟倒不好意思起来,他打断李昭沉,小声道:“别数了,哪有那么多好处。”

谢誉哈哈大笑,与有荣焉。

这小子倒是个慧眼识珠的,他就这一个孩子,自然倾尽毕生所能教导他长大成人。

李昭沉帮谢行舟拉开椅子,边闲话边给他拿翠园的点心:“你尝尝这个茶酥,和宫里做的不大一样,用今春龙井做的,别有风味。”

谢行舟捏起那嫩绿的一块小酥看了看,肉眼可见的精致和昂贵,皱眉对他道:“先前在宫里一顿折腾那么多道菜,是为了坐实你铺张浪费的作风,非我本愿。”

李昭沉哭笑不得:“没有怪你的意思,一点特色点心,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你尝尝。”

谢行舟把茶酥放进嘴里,入口即化,茶香浓郁,还带着一股冰冰凉凉的薄荷香,提神醒脑。

他刚被大朝会洗礼过的混沌脑瓜瞬间清醒了。

唔……他现在知道李昭沉为什么让他吃这个了。

谢誉看着他们二人,总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回忆了一下自己和好友相交,好似也是这般互相品茗尝鲜,这样看来又好像没什么怪的。

于是他也捏了块茶酥品尝:“清新醒神,不错不错,你这府上的厨子手艺上佳。”

李昭沉道:“伯父能入口便好,回头再让他们换着花样做些。”

三人整日清谈,丝毫也不觉时间漫长。

夜间已到,谢誉打发他二人回去:“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来此,与你们施法换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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