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层高楼沉默地矗立着,巍巍然,一言不发。整栋楼被黑暗吞噬,散发出冷峻幽深的气息,令人望而却步。
苏萦怀手上不自觉的一抖,他按捺住内心的慌张,跟江朔解释道:“我昨天晚上看到的就是这里。”
江朔皱眉:“这栋楼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待会进去后哥哥跟紧我。”
“好。”
这栋楼不像综合楼,两边都有楼梯可以上下通行,它只有一端有,而且层高比现在的建筑都低。
因此,他住在八楼,正对着的却是九楼。
两人来到一楼楼梯门前,木门由于年久失修,现已陈腐不堪,江朔拉开木门,门上震下来不少木屑灰尘。
楼梯间内像一个黑洞,所有的光都无法逃离它的束缚。
江朔牵着苏萦怀,先一步进入。苏萦怀跨过门的瞬间,所有的声音、触感,一切知觉都如同潮水般褪去。
意识模糊时苏萦怀感觉到虚空中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凝视他。不甘、思慕、痛苦等多种感情杂揉其中,像有千言万语埋藏于心,却不得宣之于口。
他快速下坠,想伸手抓住某件东西,可什么也摸不着。
待他恢复过来时,苏萦怀眼前一片漆黑,双手空空如也。
他一惊。江朔呢?他们明明是一起进来的。
“江朔?”
“江朔你在吗?”
……
连续的呼唤没有得到回应,黑暗之中只有苏萦怀急促的呼吸声。他摸黑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幸好手机还有电。
苏萦怀察看了下他所处的地方,这里是楼梯间的拐角处,除了他没有其他人。消防应急灯的外罩不翼而飞,其中一个灯芯吊在半空,显然早已失去了工作的能力。
浓烟依然充满每一个角落,但没有刚才在地上浓重。
苏萦怀用手机照在墙上,一个红色的圆形贴牌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走近举高手机,牌子上赫然写着下一楼的层数。
9楼。
怎么他一下子就到了九楼?
苏萦怀的心逐渐焦虑起来,江朔的失踪,空间的变化,两件事都打得他措手不及。
事到如今最重要的是先找到江朔,不知道他是否安全。
可是要去哪里找呢?
往下去八楼?还是直接去九楼。
苏萦怀纠结,可时间不允许他浪费,他豁出去,决定上九楼。
既然这栋楼把他送来这里,应该是想让他找到当时看到的另一个“他”的房间。
苏萦怀抬腿便向上走。
哒、哒、哒。
安静的楼梯间回荡着沉重的脚步声,苏萦怀不敢到处张望,他只管看着下一步的落脚点。
哒、哒、哒哒、哒哒。
苏萦怀一顿,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多了一个脚步声。
他全身的血液倒流,心跳如雷,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后脖颈处好似有呼吸声,规律而急促。
他身后有人。
哒哒、哒哒、哒哒。
苏萦怀机械地重复着跨步的动作,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跟着他。手机照出的灯光透过烟雾变得浑浊,可视距离极其有限。
他放慢脚步,悄悄把手伸进挎包里,握紧水果刀。
眼看就要到达楼梯终点,苏萦怀心一横,三步并两步奔到上面,迅速转身掏出刀对着楼梯下方。
楼梯间空无一人。
模糊不清的楼层提示牌,像一颗猩红的眼瞳,正紧紧地盯着苏萦怀。
苏萦怀大口地喘着气,唇色发白,四肢仿佛在冷水里泡过,冰凉绵软。
是他太紧张了吗?
苏萦怀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劲,头又开始隐隐发晕。他使劲掐了把手臂,用痛觉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嘭!嘭嘭!
就在此时,远处的某个房间里传出一声巨响,把处于惊吓余韵中的苏萦怀吓得猛打一个颤。
那砸门声一下比一下更大,震得苏萦怀的耳膜嗡嗡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强行破开夺门而出,连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抖动。
会是江朔吗?但这等非人的力量,怎么都不像是江朔所能拥有的。
可,万一呢?
苏萦怀不敢放过是江朔的细微可能,他拔腿就向巨响的源头跑。
半晌,苏萦怀就到了刚才发出敲门声的房间门口,现在已经安静下来,敲门人似乎已经放弃了。
大概是福利院的缘故,这里的门上方都有一个拳头大小的透明窗口,方便从外往内观察里面的情况。
苏萦怀背靠在冰冷的铁门上,他擦了擦小窗口,缓缓探头望向房间内。
然而房间内部没有一丝光亮,任他如何改变视角都只能看到昏暗一片。于是苏萦怀将手机发光口对着窗口照进去,手机的灯不比手电筒集中,但也足以让苏萦怀看清。
房间陈设简单,两张单人床,各配有一个床头柜、衣柜和桌椅套装,都是原木色的普通家具,规整地对称摆放,由于许久无人居住,落满灰尘。
看样子是福利院的宿舍,双人间。
手机占着窗口大半个位置,苏萦怀需要不停地调试角度才能慢慢地把房间每一处角落看清。
当光投射到某处地板上时,苏萦怀看到了一串清晰的脚印,五指分明,步距极大。他顺着脚印的方向来到房间的一面墙上。
苏萦怀愣住了。
一个人影以诡异的姿势趴在窗台上,双足立地,一手扒着墙,另一只手紧紧抓着防盗网,头极致地向右边侧着,脖子像折断一样弯曲变形。
熟悉的形象让苏萦怀瞬间寒毛倒竖。
是断头人影!
它的身体没有动,头却一百八十度转过来,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苏萦怀,嘴角抽搐着,好似说了一句话。
他被发现了!
苏萦怀猛地后退了两步,远离那扇铁门。
过了一会,房间里依然没有半点声息。苏萦怀冷静下来,试探着回到门前,打算再观察一下断头人影的具体情况。
就在苏萦怀再次将手机靠在小窗口,准备望向房间里时。小窗口另一边蓦地贴上一只浑圆赤红的眼睛。
苏萦怀手一抖,手机从半空坠地,摔出去几米远。
它又开始踹门了,天花板的灰随着撞击掉落一地,铁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眼看就快要支撑不住。
苏萦怀赶紧抓起地上的手机就跑,一路狂奔,没时间去想楼梯的事,两级阶梯并做一步跨下,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
呯!嘭!
伴随着铁门撞上墙体的轰响,宣告断头人获得自由。
苏萦怀此时已经跑到了三楼。
肾上腺素急剧飙升,让苏萦怀头脑飞速运转,身体也充满了力量。
快点!再快一点!
可惜苏萦怀是普通人,再极限的身体也不可能与非自然对抗。在他拐到二楼时,断头人已经在一楼楼梯间的阶级上了。
悬殊的力量摆在面前,苏萦怀一瞬间失去了与之对抗的动力。
他呆呆地看着对方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把手中的水果刀轻轻地捏了捏。
它的身影渐渐步入苏萦怀的手机光照之下,他这才完完全全看清了断头人的真正面目。
它全身像林悦溪一样被烧得焦黑。脑袋斜着靠在肩膀上,脖子伸得极长,眼睛一片赤红,红到几乎看不清瞳仁。嘴中发出嗬嗬的声音,胸口急剧起伏。
似乎很兴奋的样子。
兴奋?
是即将杀戮的兴奋感吗?
苏萦怀紧紧地盯着它,只要它做出任何危险动作,他就不顾一切拼了。
它拾级而上,所经之处均留下它带着血迹的脚印。眼看下一步就要踏上二楼,它却停住了。
只见它伸出渗着血的手,慢慢地抬起,小心翼翼地贴上苏萦怀的脸颊。它仰着头,殷红的双目望着苏萦怀,一行血泪顺着焦裂的脸流下,一路流到耳朵。
脸侧粗粝黏腻的触感如此真实,苏萦怀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从未想过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它没有攻击自己的意图,而且好像也认识自己。
它的嘴唇不断抽搐,想要做表情但根本做不到,它张了张嘴,喉咙振动:“哥哥。”
苏萦怀从未听过这个声音,他能感受到此刻它是开心的,可苏萦怀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说不出的难受。
他问道:“你是谁?”
下一秒,它的身体像蒲公英一般化作羽毛消散了。
就像林悦溪那样。
苏萦怀动了动唇,无话可说。
“哥哥。”
江朔不知何时出现在二楼长廊,静静地观看着这一切。
听到熟悉的声音,苏萦怀猛地转头。
重重烟雾之中,一身红衣的江朔尤其显眼,他就站在长廊中央,一动不动,看不清表情。
苏萦怀笑了,弯起唇角,开心地大声回应道:“江朔!”
呼喊久久地回响在寂静空荡的长廊。
苏萦怀抬腿向江朔奔去,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温暖的怀抱让苏萦怀安心不已,江朔伸手回抱他,环住苏萦怀纤细的腰,强而有力的双臂逐渐收紧,感受掌下细腻光滑的肌肤。
两人沉浸在重新团聚的温存中,半晌,苏萦怀才仰起头,委屈地问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江朔摸摸他的脸颊,细声温柔地哄道:“我去找你了。”
“那我们这次不要再分开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