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商铺是家狭小昏暗的花店,阿姨的嗓门巨大,“你这单买一朵我还得给你拆开,那寓意都不好了是不是,再说了,小子,你买的是白菊,这个季节买本来就贵。”
褚知浪啧了句,不吃这茬, “您别诓我,这时候谁买白菊啊,你这花都蔫了,二十,我就拿走。”
“哎呀,你这,算了算了,你拿去。”
他扫码付款,还不忘道谢,“谢谢阿姨。”
那阿姨从他手里拎过那朵白菊,边念叨这孩子真会过日子边包装,褚知浪付完钱就在边上等,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却含着几分焦急的嗓音。
有人喊自己名字,他回头。
一道风声袭来,来人冲过来撞他身上,那股力道推着他直接后撤了几步。
他们身后是脏兮兮的水泥墙,肩膀撞到墙上让他微微倒吸一口气,接着视线所及,一个黑漆漆的花盆掉下,陶罐砸到地上的碎裂声在耳边炸开。
两人靠得极近,一侧耳畔还有少年因跑动不稳的呼吸声,两颗心挨在一起,自己那颗好似被感染般,噗通,噗通。
心跳好快。
他微微不自在侧头,少年那双冷淡的凤眸掺着夕阳的金色,泛着点点涟漪,很漂亮。
短短一瞬,那双眼睛像是确认他无事般又移开,褚知浪被蛊惑似地,也跟着往上瞧。
二楼阳台处干了坏事的小孩冲他们嬉皮笑脸,钟时松手他胳膊,皱眉。
花盆砸下的动静惊动了店里的阿姨,她出来一看那小孩就叉腰张嘴骂,“死小子,店里有客人你在上面玩什么玩,给老娘滚回去!”
她通天骂了一顿,又让给人道歉,那熊孩子直接冲他们摆个猪鼻子“略略略”地跑回去。
“这,不好意思啊,小孩比较皮。”她冲他们歉意笑笑。
褚知浪摆手说没事,胸腔里那颗心还在噗通噗通。
那花盆就砸在他们脚边,断裂的陶罐截面足有半截手指粗,他低头瞧了片刻,心说这真要是砸他脑袋上,铁定开花。
扣除十点运气值就这么严重?
那什么鬼厄运事件,短短三天他已经遇到了三起,先是起床喝水差点呛了个半死,然后又是跟连连玩差点扑身上踩断肋骨,现在还遇到花盆从楼上掉落这种小概率事件。
“艹,这运气点已经跌到这种程度了。”
他不可思议地喃喃。
这要真把运气值扣光了,他不得立马就嘎!
这话钟时听得一清二楚,他顿了下,那什么运气值当然是假的,主系统都不存在的惩罚手段,次系统怎么可能会有。
那东西就是他编来给人上压力的。
“你没事吧?”他假装没听见,转头问。
褚知浪回神,摇头,接过阿姨递过来的花,才想起般问,“你怎么在这?”
钟时没说明:“有点事,提前交卷过来看看。”
他点头,一手拿着那朵包好的花,张望片刻后说,“你等我一下。”
说罢就跑去马路对面那个小卖铺,跟里面的店主讲了一阵,带了瓶酒味饮料回来,透明的,很小一瓶。
他拿在手上跑回来,身后的夕阳给他镀了层金边。
“你那事不急的话就等下我,我跟你一起去。”他说。
钟时站在屋檐下,店里冰柜发出的光将他照的冷白,看起来就像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住在这片区域的人大多是没有气色的苍白,比如周舟。
对比之下,钟时就更扎眼,他毫无知觉般,掀起眼皮,扫了眼那花,“你去祭奠?”
褚知浪点头。
“不用,我跟人约了晚七点。”
钟时掏出手机,见离约定的时间还早,他跟人告别,“你忙你的去。”
“等等。”
褚知浪伸手拦下他,不知道是对那股把自己推开力道的感恩,还是受他靠近时那股若有若无的冷感影响,没作太多思考先一步拉住人手腕。
钟时回头:“?”
“额,那个……”触手温热,褚知浪咬了咬牙,暗恨自己手快。
这下他思索了好半天,最后一拍脑门说,“这地方晚上比较危险,额,对,我待会儿跟你一起去,安全点。”
钟时抬眸,斜过去,“你觉得我打不过?”
“嘶,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时候还要怼我?”
褚知浪一手拎着花和酒,另一手指了下他身后,没好气讲。
“是,你能耐,那巷子里一堆你都能打得过。”
他指的是刚经过的那条暗巷。
钟时短促地笑了下,垂眸接过那瓶酒,也不再说孤身行动的事,“你速度,我赶时间。”
褚知浪啧了句,口中念叨,“是是是,你真是个祖宗,说好话要被你怼,说难听点的你又要骂我。”
可不难伺候么。
钟时走在他边上,开口也没放过他,“你上年纪了?这么啰嗦?”
身边的Alpha 走在马路外侧,跟他隔了半个手臂的距离,踩着他的影子回怼,“彼此彼此,要没记错的话,小钟老师也就比我大一个月。”
“啧,你能不能换个称呼?”
“不~能~”
两人沿着马路一路直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没营养的话。右拐是一栋居民楼,大概七八层的样子,比周围的要高些。墙壁上爬满了裂纹,有几户满是脏污的防盗窗上晒着还未收回的被子。
钟时跟着人一路上了八楼天台,在门边的时候,褚知浪伸手拦住他,“你就别去了,那地方风水不太好,万一冲撞了你高考成绩啥的,不吉利。”
他煞有其事摇头。
“可不能影响到我市的高考状元。”
钟时站在楼梯上,天台的风带着校服衣摆吹动,冷着脸的少年拧了拧眉,对他吐出四个字,“封建迷信。”
褚知浪站得高几个台阶,闻言无所谓笑笑,“唉,对,我就封建迷信。”
他借着地理优势,弯腰手欠地薅了把少年柔软的头发,“你在此等候,十分钟,等下给你买几个橘子昂,乖。”
这话也忒不着调,钟时一把拍开他的手,眉眼像凝了层冰,“滚。”
谁当谁爸爸还不一定呢。
褚知浪边笑边躲,拎着花跟酒转身就跑。
几片白菊花瓣逆着风,被吹落,散在他脚边。
钟时低头瞧了一阵,那阵风将校服衣摆吹得鼓起,天台被收拾得很干净,干净到与这片街区格格不入。
楼梯角还放着一柄扫帚。
那边没有声音传来,他俯身捡起地上那几片白菊,侧头见褚知浪将那朵花放在天台边,沉默地打开酒,绕着花浇了半圈。
“这个年纪能喝酒吗?”他过去问。
“都这么些年了,应该能吧,这还是掺了酒精的饮料。”褚知浪说完回头,眉头紧锁,“不是让你别过来吗?”
钟时面无表情回视:“我相信科学。”
他弯腰将手里散落的白菊放回那朵花边,从八楼往下看,地上的一切都很渺小。
“跳楼走的?”
他问。
“嗯。”
这种场合褚知浪难得话少些,只是点头,“好几年了,还是我初三那个暑假的事。”
两人静了会儿,钟时突然说,“住这片区域太压抑了,常年不见阳光。”
褚知浪:“啊?”
“这个位置倒是不错,有风,视野无遮挡。”
“能感知到呼啸的风敲打耳膜的声音。”
他转头,身后是将坠不坠的夕阳,声音轻缓而坚定,“然后是自由。”
风声啸啸,好似在应和他的话。
褚知浪顿了下,心说自由什么呀自由,把自杀说的那么文艺。
“钟同学,自我放弃生命是不可取的。”他认真说。
“废话,我不比你清楚。”
闻言,褚知浪松了口气,冲天台边的人招手,“过来,我们该回去了,你不还有事吗?”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这人站在边上,他还以为这人也想尝试。
钟时单手拎着水瓶,面露不耐烦,“你还知道?”
他一把抓住人手腕,拉着人离开这个地方。
两人走后,天台的风声依旧,那几片散落的白菊被吹动,与那朵花紧紧挨在一起。
一口气爬上八楼很累,但下楼就是另一种体验,两人转了一阵到楼下。
钟时装模作样点开秦顾发来的地址,一路导航过去。
他今天的任务就是配合秦顾行动。
“唉,你都快转一圈了,到底来干嘛?”
身后褚知浪两手插兜,懒洋洋问。
钟时低头回消息:“不知道。”
秦顾:还没来?
秦顾:不是哥们,你不会要放我鸽子吧?
忠实选手:在路上。
秦顾:那就好,我还特地花重金找了个专业打手。
忠实选手:打手?
忠实选手:我们来是打架?
那边隔了会儿回了两个字,“对啊”。
秦顾:别误会,不是跟你打。
钟时没跟他聊太多,刚好饭点褚知浪囔囔饿了,两人干脆去旁边面点铺子拎了几个煎饼,一口咬下,褚知浪就感慨,“不如你妈做得好吃。”
钟时尝了口就放下,这饼里各有各的味道,“想让我给你带就直说。”
“明天,哦不,明天考试,后天,成不?”
“……”
月光下,两人穿过几道小巷,最后在一处矮楼平房边的宽敞巷子里找到蹲在路灯下穿着红色校服的少年。
大概是要动手的缘故,那人脑后的狼尾扎了个小揪揪,见到他们笑眯眯开口,“可算来了。”
钟时点头:“就你一个?”
身后跟过来的褚知浪瞧瞧前面的钟时,又去看路灯下的人,“?”
“你私下跟他约架?”他对钟时说,“又比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