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满桌的菜偏辣,吃两口就热。钟时最后还是脱了那件校服,他将外套搭在旁边的凳子上。
这个时间二楼的座位爆满,褚知浪将碗里的汤喝完,瞥见人撸起袖子舀汤,那是桌上唯一一盘不辣的菜。
动作间带起他身上的衣服,那件线衫一侧的衣角还挂着细小的流苏,刚好在他腰侧。
原先穿着外套还没瞧见,褚知浪多看了几眼,最后说,“我真没开玩笑,你这件衣服真的蛮好看。”
“简单又不失美观,充满设计感,唉,你这衣服……”
他刚想问人这衣服在哪买的,却见眼前筷子移动,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辣椒碎被夹到他碗里。
钟时冷着脸:“吃都堵不上你的嘴是吧?”
褚知浪顿了下,低头说,“这是那种晒干的魔鬼辣椒,虽然看起来只有那么一点,但却含有致死量的辣度。”
钟时用勺子舀了口汤,静静看他表演,“所以呢?”
他叹气,夹起那么一小块辣椒,“你知道吗,在法律的某种层面上,你这就能构成谋害…,嘶。”
艹!
脚下剧痛传来,他猛地侧头,看向面不改色的钟时。
桌子下,钟时收回脚,冷静问,“谋害什么?”
褚知浪缓口气,咬着牙打哈哈,“没什么,我不懂法,记错了。”
对面的王痧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总感觉他们之间怪怪的。
一顿饭吃的差不多,钟时下楼重新买了瓶饮料,人都走了褚知浪还撑着脑袋感慨,“他这件毛衣是真的好看。”
那流苏一晃一晃的,幅度不大,但特好看。
王痧实在受不了他了,开口,“要不我去找钟时要个链接?”
“别了,只有他穿才好看。”
“?”
这是调戏还是调情?
王痧微微抽了下嘴角,心说他就不应该坐在这儿,他应该去桌底。
下次再跟这两出来吃饭他就是狗!
楼下,钟时付完钱正准备上楼,却被周舟喊住。他将身上的围裙取下,引着人到外面巷子口。
这边人少些,学生大多都聚集在那条小吃摊子上,从餐馆里出来的人也不走这边。
“有事?”
钟时问。
“那个,私自贩卖你试卷的事,抱歉,”周舟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低着头,说话声音也很小,“我只收了定金,其他的退给你,能不能别举报我?”
他们学校的学习氛围好,钟时的试卷也借给过班上很多人,一传二二传三,在年级里基本是半公开的状态,有心人想要总能问到。
但用来盈利就不必了。
钟时沉声问:“你从哪里知道乔阳要试卷?”
“二,二手群。”
周舟轻声解释:“一个月前,乔阳那边突然在群里发消息,说高价收林安年级前十的试卷,我当时缺钱,鬼迷心窍就去了。”
乔阳那边是住宿制,二手群这个东西是效仿那边私下建的,但林安住宿生不多,也就没怎么流传开,钟时也是第一次知道他们学校还有这个东西。
“你把那个群发我,还有你跟乔阳那边交易的截图。”钟时点开手机,不容拒绝地递过去。
亮起的二维码就像催命符,周舟抖了下,“我……”
“未经允许私自售卖我们的试卷,谋取盈利,一告一个准。”钟时警告。
“……好。”
周舟深呼一口气,掏出一个满是裂纹的手机,截图的时候指尖都在颤抖,边问,“你,……我能不能从轻处理,我不想被退学。”
眼前的Beta显然胆小怕事,钟时低头查看了下截图,确认无误后便说,“以后别干这种事,钱就算了。”
周舟没反应过来:“啊?”
“我已经找了个餐馆兼职的活。”
钟时点头,将那些截图保存下来,离开巷子。
周舟:?
这是不举报自己的意思吗?
……
夜晚,3601寝室亮着灯。春季的夜晚有风,六楼也没什么蚊虫,他们干脆将寝室门打开,王痧跟李扬铺在茶几上写题。
临近晚自习结束,褚知浪从厕所出来就见钟时孤身站在走廊边,晚风轻轻吹动衣角的流苏,那双凤眼低垂,手机在漆黑的夜里发出的光亮微微晃动。
“钟时。”
隔着半个走廊,他甩掉手上的水,等人回头就冲过去一把扣住肩,伸着脑袋凑过去,“背着我看什么呢,这不得分享一下。”
“看个屁。”钟时将他的手掰开,冷声道,“沾了水的手别忘我身上蹭。”
“哪有,我甩干了的!”
“那也是湿的。”
褚知浪干脆将脑袋搁人肩上,手搭上去悬空,问,“干嘛呢?”
钟时划拉了两下手机,将那个群聊页面递到他眼前,“你在这个群里吗?”
那个二手群人不多,才百来号人,听周舟的意思,群里还有不少乔阳的人。
想着褚知浪常年混迹外面,便问道。
“嘶,好像在,我找找。”褚知浪盯着那一串数字看了会儿,又在自己衣服上擦干手,掏出手机一阵翻找,最后从犄角旮旯里找出被他屏蔽的群聊,一点头,“昂,在,怎么?”
“给我看一下群消息。”
他将手机递过去,群里消息大多都是出置物,钟时翻了好几页,最后在去年年底翻到一条名称壹伍陆,头像全黑的学生发的消息。
壹伍陆:长期承接代打,各大游戏代肝,代送礼代做手工。
下面还有几人问代打什么价,那人回复加联系方式。
除此之外,就是一个月前乔阳那边高价收购试卷的消息,隔两天就刷几条。
最开始乔阳那边给的价格是两百,后面有人在群里说他们恶意恐吓人,乔阳那边就将价格提到五百。
高价下自然有人敢冒险。
褚知浪一拍脑袋:“我都快忘了,这个群当时李扬给拉进去的,说这群里是见义勇为速刷版。”
“群里有我们这边的,也有乔阳的,算是共同的群,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都在这,常见的有代打、约架和倒卖,你不是知道那条规矩吗?不知道这个群?”他解释完又问。
“……”
“周舟说的,下午他找我道歉。”钟时答非所问,“我申请进群,给我驳了。”
“当然,你没有熟人引荐怎么可能放你进去。”
褚知浪也没揪着那点不放,伸手在自己手机上点了几下,翻了几页列表发现他两没有加好友,“艹,我没加你。”
“算了我不进群。”
“唉,别,来来来,咱再加一下好友。”
钟时不理解:“加那么多干嘛?”
“我们可是前后桌,说出去我俩连□□都没加,那多奇怪。”
褚知浪振振有词。
钟时皱眉,不是很想理他,但手机已经被他点开了二维码,“来,扫一扫。”
Alpha在耳边轻轻念叨,带着独属这个年纪的少年气,钟时干脆也就由着他。
“唉,你那个试卷的事,到底咋想的?”他边扫码边问,“我还以为你不在乎这些,别人偷盗你试卷也没个反应。”
“人家拿着你的试卷拍个照,转身打印出来卖五百,这钱挣得可真轻松。”
他摇摇头,点开备注,“怪不得明知会被恐吓还有人敢去。”
这个群他之前蹲过一段时间,后来发现都是交易,与他所想的见义勇为相去甚远,之后就没看过了。
上次跟人在体育馆约架也是因为听说有人在那儿恶意恐吓人,结果打完才知道还是这个群闹出的事。
“但话又说回来,乔阳那伙人确实不咋地,交易归交易,恐吓人就过分了,还是得道歉。”
悦耳清脆的铃声响起,晚自习一结束,远处的教学楼就吵闹起来,仿佛突然鲜活般,钟时沉默了许久,突然说,“是得道歉,你还得让他们喊爷爷。”
褚知浪笑了下,还没开口又听他靠在栏杆上说,嗓音低了个度,“他给我道歉,说把钱退给我,就那两百块,我没要。”
“周舟家,住在西三街。”
“我下午遇到他的时候,他在有家小炒做兼职。”
西三街离学校挺远,在s市最边上。那地方又破又旧,早年多是混混出没的地段,大概受遗留风气影响,那地方直到现在都还是穷且不安全,居民大多也蛮横不讲理,多数孩子读完初中就去另一边的中技。
这种环境下,能走到林安一中已是不易。
黑夜最会隐藏人的情绪,褚知浪侧头,那双漂亮的凤眸里印着远处教学楼传来的灯光,轻轻晃动,像是冰块内部被折射出的微光,柔软又不刺眼。
“其他的,就算了吧。”他说。
褚知浪笑着扬眉,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么心软啊?”
钟时顿了下,躲开他的手,开口又恢复了冷漠,“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以后不会把卷子借出去,直接从根源上扼杀不行?”
“那其他人呢?”褚知浪挑刺。
钟时啧了句,回头冲他皱眉,“你找茬?”
他摊手:“我以为你又要说我有病。”
钟时改口:“你有病?”
褚知浪笑得往他肩上埋。
到点王痧收拾好东西,出来就见他两勾肩搭背,一个嘴里骂着有病看起来不耐烦但又不动,一个被骂还笑整个人都快黏人家身上。
他寻思着,你两都病得不轻。
“浪哥,再见。”免得被感染,他直接挥手冲人告别。
“唉,胖子。”
走廊边,褚知浪连喊几句都没让人停下,嘟囔道,“他走那么快干甚?”
钟时:“他不想要你这个老大。”
“?”
他满脸正气:“你不要造谣诋毁我们深厚的兄弟情。”
钟时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