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纸上的字迹凌厉，很有钟时的个人风格，大概怕人看不清，落笔轻缓，一笔一划。

“你别误会啊，我只学这一周。”褚知浪接过，生怕被误会般，连忙解释，“赢了那个什么比赛后，我是不会学的。”

“随你。”钟时丢下一句，“不管你学多久，都得学。”

“……”

前面的少年早已背过身去，只给他一个无情的背影。

褚知浪叹气，三口两口将剩下的早餐解决，不是很明白钟时这家伙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他的成绩。

手里的题是很用心给他们准备的特别版本，几乎是换着花样给他们复习刚学的知识，只有一周的时间钟时干脆列了几个专题，先把基础过一遍。

时间紧迫，好在那几个中二少年也很有自知之明，只选了数学一门。

中午，钟时吃完饭顺路去了趟书店。能吃是福隔壁，日进斗金楼下就是家开了很多年的书店，跟那两挨着，书店干脆也讨了个吉利，叫步步高升。

适合高三用的综合版基础试卷在最里面，钟时挑了本高考综合卷，随手翻开两页，里面题型简单，用来补基础正好。

见那一摞书堆里同样的试卷还有其他科目，他干脆多挑了几本，一本页数也不多，就十几张试卷的样子。

还差一本物理，钟时将挑好的书放一边，翻了好几下都没找着，身旁却忽然递过来一本书，红色的书皮，正是他在找的那本。

“钟同学，是还缺这本吗？”

涂瑶瑶站在旁边冲他微笑。

钟时接过，点头：“嗯，谢谢。”

“是给别人挑的吧？这套试卷补基础正好，题型难度不高，主要是巩固知识点。”

估摸着以钟时的成绩应该用不上这册卷子，涂瑶瑶便说，“我也在用这套卷，还是林可推荐的。”

钟时：“她花了蛮多心思。”

又是整理知识点又是挑对应的试卷。

“是啊，所以我才会想着把当初那份资料要回来，谁知道最后还得靠林可去要。”她垂眸说了会儿，又问，“你现在有空吗？那件事我想详细跟你聊聊。”

林可毕竟是剧情人物，此前他询问系统是否会有关于林可的支线，系统没明确否认，只是建议能帮就帮。想着，钟时说，“去小天台。”

他去前台结账，顺路给自己拿了套习题。

“一共两百二十八，扫码还是现金？”

中午时间店里人不多，前台将那些书过一遍价，转头问他。

“扫码。”

钟时付完钱拎着装好书的袋子同涂瑶瑶离去。

他走后，一个穿着灰色卫衣的少年Alpha从角落出来，手里也拿着本红色书皮的试卷，还是数学科目。

他拎着手机边跟人联系边拐进矮巷，与钟时不同，他径直走进网吧，最后在角落的包厢里找到李扬他们。

闻见熟悉的奶糖味，李扬第一时间回头，“哟，你还晓得回来，我还以为你在国外醉生梦死，早把我们忘了个干净。”

“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放心。”胡钺笑着揉了下他的脑袋，感受到熟悉的手感，愉悦开口。

李扬冷嗤了句：“得了吧，你还是好好说话。”

“就是，别一回来就跟个花孔雀开屏似的。”王痧边打游戏边说，“简直亮瞎我的狗眼，……我去，这草里怎么有人，浪哥救救！”

褚知浪头也不抬跟人打了个招呼，忙着推塔，冷酷无情地丢下一句，“救不了。”

“要谈恋爱的就出去，这里只谈游戏。”

胡钺：“……”

二楼小天台，涂瑶瑶翻出手机里的照片递给钟时看，那是她从乔阳论坛上搜刮来的偷拍照。

“你看是不是这个人？”

照片里的男生顶着一头乖顺的头发，面容青涩，那眉眼中的张扬甚至还有点熟悉。

“有点像。”

钟时之前在循环里撞见过林可在小公园里约会，看见他还慌慌张张地躲开。夜色浓重，他当时只瞧见男方的侧脸，照片里侧过来的半边脸与他之前见过的像了八成。

那还是他进入循环初期的事，时间久了印象也在慢慢淡去。

他不确认问：“你确实是这个人？”

“我不知道，这是我猜的。”涂瑶瑶低头瞧着手里的照片，叹气，“林可没跟我讲谈恋爱的事，甚至连谈恋爱都没告诉我，还是上次我出门撞见她跟一个男生约会，那个男生的侧脸跟这个很像。”

“这个人是乔阳的老大，一个混混Alpha。”

“我不希望她走我的老路，尤其是这个临近高考的时间点。”

乔阳老大，那个红毛？

以林可的眼光，不能吧。

钟时摇头，宽慰道，“不一定是他，先别担心。”

“不是最好，”涂瑶瑶拧眉，双手合十，“你跟她是前后桌，她有什么异常的话能不能通知一下我，……恋爱本身就容易让人失去理智，我担心她会因为这个事影响自己高考。”

“她不告诉我实话，我也不好多问。”

女生语气带着祈求，钟时想了下，点头答应，“我会帮你看着点。”

“多谢。”

等人走后，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他干脆点开手机联系褚知浪。

忠实选手：在哪？

彼时褚知浪还在游戏里，听到手机提示的时候刚拿下双杀，正打算在人堆里大杀四方，忽闻叮咚一声，他顿了下，连忙喊道，“胖子，快，帮我看下，发消息的是不是钟时？”

午饭他们几个人是一块儿吃的，钟时有午睡的习惯，这个时候默认就是他们的放松时间，钟时也不太会管，只是勒令他得按时到教室。

这个临近上课的点，会联系他的八成是钟时。

一局游戏打的难舍难分，王痧丢完最后一个技能光荣退场，等黑屏的间隙翻过他哥那个黑色手机，亮着的屏幕上确实是钟时的消息。

“额，他问你在哪？”

王痧迟疑了下，这怎么那么像来查岗的。

“你帮我回，把地址发给他。”褚知浪忙着丢技能，目不转睛说。

“啊？可，我不知道你手机密码呀哥。”

“哎呀，用你自己的号不就行了。”

“哦哦。”

王痧刚点开自己手机，下一秒便见褚知浪的手机再次亮起，这次是电话。他手一抖点了接听，那边冷淡的语调响起，“在哪？”

“额，时哥，他，……还在打游戏。”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那冒冷气的话总让他有种心虚感，就像人家将所有知识掰碎喂到嘴边，而他们却在下课后聚众打游戏辜负人家心意，当下王痧也不敢多说，直接将手机递到他哥耳边。

“下午还来不来？”

电话那边又说。

这回褚知浪听清了，他追着人群刚拿下一个五杀，闻言直接歪头夹住手机，“来来来，马上。”

手机里传来霹雳啪啦的键盘声，钟时开口，“褚知浪，还有十三分钟上课，我在网吧门口等你。”

“希望你别让我迟到。”

“？”

褚知浪停顿了下：“你在门口？”

“不午睡了？”

钟时：“出来办点事。”

“还有十二分钟，你速度。”

催催催的，打个游戏也要催，他心里啧了句，却还是推开座椅起身，拎着手机往外走，边喊，“胡钺，顶号。”

身后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胡钺问道，“我不在这几个月，发生啥了？”

“他跟钟时，关系这么好了？”

“不知道啊。”王痧摇摇头，“那，……我们，还继续吗？”

李扬：“打完这把。”

褚知浪一出网吧大门，就见钟时靠在小天台边，手里拎着一袋书。

“你的。”

见他出来，一个扎好的塑料袋扔过来，上面还印着步步高升四个大字，最底下还有一串联系方式。

“这啥？”褚知浪打开，里面是一摞红色书皮，“综合卷啊，你这为我们成绩也太费心了。”

袋子里共四本，数目对不上。他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又去翻了剩下几本，果不其然，除了比赛的数学外，还有物化生。

他抬头，给予询问，“？”

“不是给我们补习的？”

钟时拿过旁边自己的习题，耐心解释，“是给你补习的。”

毕竟一周内数学想要提升一百分，以他的基础，难度堪比登天，不如早点放弃，多补一下其他几科。

可能性还大些。

“给我？”褚知浪指着自己。

给他，和给他们，这二者区别可大了，前者意味着钟时打定主意要让他吃学习这份苦，后者他只需吃苦一周。

“嗯。”

“不是，我之后又不学，这些，我也用不上。”褚知浪跟着人下楼，试图挣扎。

“要不你还是转卖给别人吧，这，资源还能合理利用一下，给我那不纯纯浪费么。”

他扬着笑脸，好言相劝道。

钟时站在楼梯口，外面的阳光给他镀上一层光晕，他抬头反问，“那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不学？”

“我…”

似乎没料到他突然来这么一招，褚知浪神情僵了下，而后又自然说，“现在离高考也就两个多月，我就算天天学也改变不了我那狗屎成绩，顶着三百分出国跟顶着四百分出国也没什么区别，左右都是去外面镶个金边。”

“我干嘛要把自己整得那么累，你说是不是，……再说了，只要我不做什么违规违纪的坏事，我爸妈这些年挣的钱够我挥霍一辈子，我又何必自讨苦吃。”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神情特别自然，嘴角上扬，似乎还有那么几分得意。

钟时却一看透他的伪装，这人就是典型的逃避心理，虽然不知道这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劝了句，“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改变不了，顶着三百分出国跟顶着六百分出去不是一个概念。”

这世上少有完全无法改变的事，即使是在循环里，他做出的每一个举动，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改变每次循环的事态发展，就像他爸那条受伤过一百零五次的腿，那条腿断过，截肢过，也擦伤过，他在每次循环里做出的努力都不是白费的。

褚知浪笑了下，慢悠悠走下楼梯，“钟时，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有天资，考六七百分轻轻松松，这世上多得是努力还没有成果的人。”

“我不想那么累，等这一周过完，我们放过彼此好吗？”

少年背着光，认真看着他说。

钟时垂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并不算有天资。”

在进入循环前，他每天睁眼就是刷题，几乎没有片刻停歇，每天凌晨两点睡早上六点多起，偶尔用脑过度还会偏头痛。

这种作息一直维持到他意识自己被困循环，那时候他找不到逃脱的方法，像无头苍蝇乱撞，整个人焦躁不少，成绩自然跌下去，原先偶尔释放压力的翻墙、打游戏、逃课，那段时间他基本天天干。

再往后，意识到逃不出循环后，他又重新捡起了学习，在题海里静心。

每次循环三个月，他已经经历了一百零四次，后面那段时间他几乎将高中的题刷了不下五遍。

“你真的不学？”

他问。

“不学。”

褚知浪很肯定。

钟时点头，瞥了眼他手里的书，说出的话无端让褚知浪觉得发冷。

“那些书你不要的话，就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