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熙回到家的那天已是深夜。
难得素熙妈妈在家，但母女二人之间却没有多少温情。
“回来了？”
“今晚收拾一下东西，后天早上我送你去机场。”
母亲沉浸在自己的满意中，背着身在沙发上收看着无聊的晚间节目。
她并未转身去看素熙，因此不会发现，浑身湿漉漉的素熙，有多么无神。
她经历了什么？
仿佛坠海，浑身冒着寒冷的白气。
可惜素熙妈妈没有回头看一眼，所以也无从得知，明明已经回到家的素熙，是如何消失的。
素熙一开始是在房间里的，只是她看起来十分僵硬。
静静地坐在镜子面前，一动不动。
登上船的那刹，素熙其实已经想明白。
珍星的话并非就是她的真心，素熙知道，一定是妈妈向她施压了。
因为珍星也流泪了，她的伤心并不比自己少。
“可是，你想和她一直在一起。”
镜子里的自己开始动了，微笑着对素熙说。
虽然察觉到珍星的心意并非她嘴上冷情的话一样，但素熙也的确找不到任何办法。
坚持有时是救命良药，有时只是徒劳。
虽然可以这样说服自己，珍星心里是有自己的，可毕竟珍星并没有说出来不是吗？
素熙怕自己一厢情愿，更怕她会给珍星增添什么麻烦。
而镜子里的东西，不仅善于蛊惑人心，也擅长趁虚而入。
“无论怎样，你在这里猜来猜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如果想知道答案……”
“你得亲自去问她。”
“可是……”素熙对着镜子和它对话。
“可是我……不好意思。”素熙犹豫着说出理由，但这并不是真正的理由。
只是这样说，会比较好说得出口。
“我可以帮你。”镜子里的自己微笑起来。
“如果你没办法去做，我可以帮你去问。”
“那你想要什么？”素熙看过去，眼里有怀疑，但也有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我只想找到一个人能陪着珍星。”
“我想，那个人会是你。”
“你是，珍星说的那个老师，对吧？”
素熙从她的话里意识到这一点，原本的怀疑又消失了不少。
因为对珍星的在意，让她现在对这个鬼多了一分亲近。
素熙想，虽然是鬼魂，但珍星的老师不会害珍星。
更何况，老师现在说的理由也很动人，她说她只是怕珍星一个人太孤单。
“我们珍星，一直都是一个孤单的孩子。”
“只要你愿意暂时将身体借给我。”
“我一定会让你们之间解除误会。”
镜子里的女人此刻已经变回了自己原本的样子，具有亲和力的美貌让素熙也深受触动。
“好……好的。”
于是素熙这样点头了。
老师进入了她的身体。
眼里闪过一瞬的红光提醒着素熙，其实她们并非第一次见面。
而素熙，似乎根本没有考虑过这样一个问题——老师虽然表现得温和有礼。
可她分明早就已经控制过素熙的身体了。
如果她真的有这样好心，又为什么一定会选择素熙呢？
难道真如她所说，她只是为了珍星么。
窗外打响一道雷，随后雨纷纷落，这好像解释了素熙为什么一身湿地回来了。
原来今天是个坏天气，从早到晚都在下雨么。
“跟我走吧。”
“我们去找珍星，我的珍星。”
尾音在“我的”两个字上加重。
脑子里传来了素熙的声音，她似乎觉得不对劲，可她被禁锢住，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身体。
“素熙”在镜子前碰了碰镜面上自己的脸，勾勒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面对素熙在体内的挣扎，她只是轻轻按住镜子里的那张脸。
食指放在唇前，保持微笑，保持悠然。
“嘘。”
“别怕，我会帮助你实现愿望。”
“当然，也要实现我们的愿望。”
然后，她从窗台一跃而下，鬼魅如影，一瞬间就做到了踪迹全无。
但她的踪迹也并非没有规律，毕竟一开始就说过了。
“我们要和珍星永远在一起，才可以啊。”
“可是你没有来找我。”
一间屋子里，珍星悠悠醒来。
一睁眼看见的就是状态极不正常的素熙一边轻抚着自己的脸，一边说出执着之词。
但她并未害怕，只是同样执念地问素熙：“可是，素熙你没有来找我。”
“也并没有联系我。”
“我很想你。”
珍星是下了船之后被打晕带来的，她本该表现得惊慌失措。
毕竟，这可以算作是一场绑架。
可她却很冷静，只因为，对面这个人是素熙。。
是她的好朋友。
于是珍星缓缓开口，叫出她的名字。
“素熙。”
“素熙呀......我很想你。”珍星笑起来。
可是素熙却走过来，她的眼神里透着无动于衷，嘴角保持着优雅的微笑。
素熙弯腰去看珍星，原本还在笑的珍星，也突然屏住了呼吸。
危险感，让她的身体自动有了反应。
这是令人难以忍受的，独属于夏天的雷雨季，屋外大雨倾盆，屋内却湿热难忍。
天空那一道闪电蓦地砸在屋外一棵树上，照亮了素熙此刻的脸。
猛然贴在珍星的脸上，素熙笑起来，标准微笑露出的八颗牙齿，现在却带着一丝毛骨悚然。
“叮——”
空灵的声音响起。
“回答错误。”
下一秒素熙掐住珍星的脖子，依旧风度翩翩，优雅之下竟有一种变态般的美感。
“要再回答一次试试看吗？”素熙这样问。
这样出人意料的反应，也让珍星彻底发现不对劲。
她变得有些无措，呼吸急促地问：“素熙你怎么了？”
在即将窒息的瞬间，素熙放开了手。
将狼狈的珍星视作自己手中的小鱼，可以随时兴起逗玩。
“给你一个小提示吧，我亲爱的珍星，现在的我并不是你口中的素熙。”
素熙的指尖轻轻的拍打在珍星的脸上，仿佛在弹奏乐曲，细看更像是在按压琴键。
然而珍星始终没有什么反应。
也许是因为她意识到了什么，所以才没办法做出合适的反应。
“还没有想起来吗？我亲爱的珍胜……”
素熙的脸贴在珍星脸边，此刻更像是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只要等到合适的时机，就会一口咬上珍星的脖子。
珍胜这个名字，似乎已经足以解开笼罩在过去的那层面纱了。
“是老师吗？是您回来了吗？”
珍星终于抬起头，回望向后半步将自己隐藏在一半黑暗中的人。
这原本是一间漆黑的屋子，因此珍星无从得知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可随着这一句话问出口。
屋内居然神奇般地亮起了一盏灯。
而珍星也听到不远处钢琴自动弹动起来的音乐声。
就仿佛是为她的回答而感到开心。
“叮咚叮——回答正确。”
珍星也终于得以借助灯光看清楚。
这间屋子并不是什么陌生的地方，而是老师的故居。
也就是她曾经带着素熙来过的这间房子里。
联想到这段日子以来那些恐怖不安的经历，珍星心中充斥着一种复杂。
豁然开朗的同时，反而更加觉得恐惧。
“这段日子都是您吗？”
“那些奇怪的画面和情况，都是您做出来的吗？”
珍星喃喃发问，而最终这些问题都化作简单的三个字。
“为什么？”
“是我做了让老师不满意的事情吗？”
珍星坚定了神色，继续说。
“如果是我的问题的话，能否请老师你离开素熙的身体呢。”
“素熙是无辜的。”
“如果，如果老师你一定要带走谁的话，就请你带走我吧。”
这并不是一个适合摊牌的地点，对于珍星来说，即使现在真的意识到了“灵异鬼魂”的存在，她也不会忘记自己的目的。
找到素熙，不只是身体，还有素熙本身。
“称呼得这么亲密吗？”
“我的珍胜呐，你是不是忘记了这个人做了什么，这个抢走本该属于你冠军的人，这个害死了我的人。”
老师站在镜子面前，镜子里是老师生前的模样，是珍星记忆里温婉的女人，镜子外的素熙却隐隐留下了两行血泪。
这也外向化了这位老师此刻真正的心情。
愤恨，恶意。
她嘴里说的话，正如那一天，对素熙揭开初遇真相的珍星自己说的那些话。
“珍胜你那时不也是这样说的吗？”
“你都忘了？”
老师操纵着素熙的身体走过来，血红的泪水抵在被绑着凳子上的珍星脸上。
这似乎是一种恐吓。
“不是那样的老师。”
珍星犹豫着，在知道素熙其实无法听见的情况下，说出了真正的心声。
“那时候，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你想说什么？”
“我……我想说……”
珍星的脸被抬起来，她看着素熙此刻恢复正常的脸感到一阵恍惚。
她闭上眼睛，把接下来的话当成遗言般，抱着如果现在不说就再也没机会说出口的决心。
“我想要素熙别走。”
“我还有很多事情没能和素熙一起做。”
“可是，可是我不能这样自私地留住素熙。”
“所以我在想，在未来和前途面前，素熙应该选择这个，而不是我。”
珍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能消化那种深刻感情的人。
“其实我没有办法负担素熙的感情，我做不到为素熙去死，我也无法为素熙的未来发挥什么重要的作用。”
“可是，我想要素熙能够留下来。”
最后一句话，珍星说得很轻，很轻。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也许是个谎话连篇的小人，就像现在这些话，她也并不觉得自己说的全是真话。
她分辨不清自己的心，也就无法分辨真与假。
正因如此，她的话好像没能打动老师，也无法唤醒沉睡的素熙。
“这里，我似乎没有感觉到你的真诚。”
尖锐的指甲透过薄薄一层的衬衣刺着珍星的胸膛。
如果再用些力气，似乎能将整颗心脏都掏出来。
“不如我把珍胜你的心脏掏出来，看一看是黑色的还是红色的，如果你说的是真话，我就相信你，好不好？”
明明没有给珍星第二个选择，却还要她回答是与否，这也许就是，鬼的可怕之处。
现在似乎真的能闻到死亡的气息了，潮湿如青苔般的霉气，弹射出的无形孢子正在空气中弥漫。
真正恐怖的并不是血肉模糊，而是当你闻到味道的时候，这些霉菌孢子已经侵占了你整具身体。
“来陪我吧，珍胜。”
老师向她伸出手，抱起珍星，再一次坐在钢琴边，准备为自己的收割献上最后一曲。
这是一首轻快又简单的练习曲，本身并没有什么值得说的。
但对珍星而言，却有些意义。
“我们珍胜其实真的很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还记得，你当初学了好久，也没办法弹下来，我也因此失去了教你钢琴的兴趣。”
琴声慢下来，老师停手看过来。
“但是没关系，很快，我就可以一直教你学习钢琴，直到你学会为止。”
珍星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她甚至连眨眼睛都不太能做得到。
可她还是尽全力地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