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是电话响起的声音。
“哟不瑟哟,喂,是素熙吗?”
“嘟——嘟——”
一瞬间接通的电话,在急迫的素熙妈妈询问时,立刻挂断,仿佛就是刻意在折磨她。
素熙妈妈回拨又回拨电话却迟迟没被接起。
也许是从小让素熙自生自灭着长大,如今是一种循环报应。
素熙失踪了。
叮铃铃——电话再次响起。
素熙妈妈握着电话,心绪复杂地开口。
“您、您好。”
电话那头的听起来有些犯怯的声音。
“你好,我找一下宋珍星。”
于是电话那边的人声远离,依稀能听见,接电话的人正在呼唤。
“珍星呐——珍星——”
这让素熙妈妈有些恍然,这和一个月前,她打过去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之前的那通电话,她是经验丰富的主导者,而现在,她是一个绝望的求助者。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状态,失序感涌上心头,而素熙妈妈还是要故作镇静。
“您好,我是珍星。”
“珍星你好,我是素熙妈妈……”
记得那一天这样的对白。
“素熙、妈妈?您打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素熙在你家对吧。”
“嗯、嗯,是的,素熙在我家做客,大约会在暑假结束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回首尔。”
“请阿姨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素熙的。”
珍星的话说到这里时透露着一些心虚。
她看了一眼正在客厅吃西瓜的素熙。
面色红润,清丽可人,可是她的一只脚却缠着厚厚的绷带。
“总之,我不会让素熙有事的。”
珍星暗暗下着决心,这时候的她还在计划和素熙明天去哪里玩一会儿。
带着素熙去赶海、逛逛特色海鲜集市、还是去附近比较有名的小山看看风景呢?
素熙妈妈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笑起来。
那绝不是一种放心的笑。
“暑假结束?”
“我给素熙订了下礼拜的航班,她需要在暑假之前飞去法国。”
“应该不需要麻烦你多关照。”
久居高位的人说话的声音总是和煦,只是说话的内容会对比性地讽刺。
但珍星并没有因为素熙妈妈这样明显的嘲弄而气愤或者深受打击。
她只是淡然地问:“需要我让素熙来听电话吗?”
“我记得素熙明明有带手机。”
“如果她真的愿意去的话,您就没必要打来我们家不是吗?”
所以,素熙妈妈的淡然明明只是一种伪装而已,没必要害怕,更没必要为此羞恼。
珍星是个讨厌麻烦的人,因为讨厌麻烦的弯弯绕绕,所以她总能捕捉到那些弦外之音。
更容易读懂一句话表面下的深层含义。
虽然因此她总是很爱多想,不过现在就起用了不是吗?
“没错。可能是因为素熙也到了叛逆的年纪,但是你比她听话对吧,珍星?”
“素熙不在乎什么前途未来,但作为她的母亲,你作为她的朋友,你在乎的对吧。”
“你想看见她变成一个废物吗?”
素熙妈妈倒也坦率,没有再过多,坦白了目的。
“劝劝她吧,除了芭蕾,她也什么都做不好。”
珍星没空关心这个“也”字下的含义。
她选择反驳的是另一点。
“素熙不是什么废物,她是个很厉害的人。”
“什么都能做的很好,无论是钢琴,芭蕾,唱歌,甚至是人性美也很很好。”
“请您不要这样说她,哪怕是素熙妈妈您。”
珍星义正言辞道,因为声音有点大,引来了素熙的注目,她于是扬起笑容。
假装这只是一个普通电话。
“那么你呢?”
“什么?”
素熙妈妈突然提问让珍星有些没反应过来。
“既然你知道我们素熙是个完美的孩子。”
“那么你呢?你能做到她这样吗?”
“如果普通不是说她,真正普通的人,会是谁呢?”
素熙妈妈劝说的策略很简单,叫做道德绑架和情绪打压。
“素熙有时间可以去想自己做什么,无论去法国也好,留在首尔也好,她都没关系。”
“可你没有时间吧,珍星同学,你知道学习芭蕾需要多长时间,只是单靠努力没有用的,这是一条需要不断向上的道路。”
“你应当是不需要朋友才对。”
这是珍星原本的想法,可是她现在已经改变了。
“可是,你真的能做好朋友的角色吗?”
“会增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会要你牺牲唾手可得的东西,又因为你的朋友会在某一天成为你的对手,到了那个时候你又得纠结该不该和她成为敌人。”
珍星想说不会的。
素熙不会成为她的敌人。
素熙是她的朋友呀。
“你能保证吗?你能保证当这样的日子到来时,你的第一选择是素熙吗?”
在看见宋珍星的第一眼,素熙妈妈就知道她是哪种人。
因为珍星眼里有着她年轻时一样的光芒。
不服输,野心勃勃又故作低调。
这样的人,一点也不适合她的孩子,偏执得不像话的孩子。
也根本无法承受素熙的热烈。
“其实我真的不讨厌你,相反,我很欣赏你。”
“但我必须告诉你,同样的问题,我也曾问过素熙,你能想到素熙的回答吗?”
“珍星同学,她说,她可以为你去死。”
素熙妈妈的轻笑在电话通讯中失了真,有一种刺挠人心的感觉。
“你承受不起她的真心,因为你心中最重要的人,只有你自己吧。”
“与其这样,不如在素熙为你投入更多之前,结束掉这一切。也许情况还不算太糟。”
电话随之挂断,徒留珍星站在原地。
她一句话也无法反驳。
似乎她这样的人天生就是带着原罪出生的。
“珍星打了好久的电话啊,是在和谁讲电话呢?”素熙从背后搭在珍星的肩膀上。
好奇,但却保留着分寸。
珍星突然想起在最开始不断越界的素熙,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变成这样,都是为了自己吗?
珍星心中产生这样的疑惑时,就是她意识到自己在素熙心中的分量太过浓重的时刻。
这代表着,素熙对自己的感情,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对吧。
像潮水一样的情感,自己能够负担吗?
“是一个讨厌的人。”珍星淡淡一笑。
这个人并非十恶不赦,只是让珍星在此刻讨厌自己而已。
一个月后的现在,讨厌的人再次打来电话。
珍星抱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接通电话。
“您好,素熙妈妈,找我什么事?”
“拜托你,珍星,拜托你去找我们素熙好不好?”
“出了什么事?”
复杂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化作纯粹的担心。
“素熙怎么了?”
两周前回到首尔的素熙,服软般听从了妈妈的安排,前往法国。
实际上,她根本没有登上那班飞机。
而法国那边直到最近几天才联系素熙妈妈通知她素熙并未按时抵达这件事情。
“我找了她很久。”
“她乐队的那些朋友我也都问过了。”
“我甚至不知道,她还在不在首尔。”
“但是阿姨相信你可以找到她。”
所以无论怎样,素熙妈妈其实早就知道在素熙心里珍星的重要性。
可是明明知道,却还是要说出那些伤人的话,这是为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她总以为,素熙不过是个小孩子吧。
对于珍星而言,拒绝才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因此她沉默了很久,甚至到最后也没有回答,在素熙妈妈的请求声中,挂断了电话。
“嘟——嘟——”
第二次被挂断电话的素熙妈妈,心中有一种后悔,但比起承认这种悔意,她更愿意用怒火来掩饰。
“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居然就是用这些来报答我吗?”
“真是……”
可是说着说着,形象精干的女性却无助地哭起来。
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素熙妈妈一个人,犹如从前每一个日夜,这个家里只有素熙一个人。
这样的感觉,很可怕。
“我该怎么办,你究竟在哪里啊,我的孩子。”
挂断电话的珍星像个没事人一样,忙着家务,即使被妈妈关心了也只是笑一笑。
下午正常地和妈妈一起搬着海鲜去市场贩卖。
一对双胞胎手牵手走到她的摊位上。
“哦莫!是鱿鱼!好想吃。”
“那就买,姐姐可以卖给我们一些鱿鱼吗?”
个子小小的孩子穿着朴素,甚至有些可怜,但却没有任何愁苦。
是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吗?
珍星熟练地打包好东西给她们。
脱下来围裙,告诉妈妈自己有些事情要做。
“怎么了?”
“妈妈,我好像忘了什么。”
珍星只是简单说了一句要去首尔,转身离开,妈妈还在身后问她忘记了什么,一个人去首尔要不要妈妈陪着。
“珍星呐,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必须要去吗?”
妈妈拜托旁边摊位的人照顾摊子,追上来问珍星,她有些担心自己的女儿。
“很重要么……那,那妈妈先跟你回去,我再给你一些钱。”
妈妈并没有问具体是什么事情。
只是在珍星点头之后,也陪着她点头,甚至还回家帮珍星收拾了几件衣服。
“这个,也带给那个孩子吧。”
妈妈拿出一顶编织草帽,考虑到孩子们的年纪,还装饰着粉色小花,用毛线织成的装饰将草帽点缀得时尚起来。
“她上次走得好急,我忘记送她礼物了。”
妈妈一边说一边替珍星装着行李。
珍星那颗扑通通紧张的心因为妈妈的信任和照顾,松弛下来。
她学着妈妈的语气,说出了自己去找素熙理由。
“是啊,妈妈。素熙走得太急。”
“我忘记请她吃烤鱿鱼了。”
“那就再邀请她来我们家,妈妈亲自为你们烤,好不好?”
妈妈像哄小孩一样对她说。
珍星背上背包,回头对她笑起来。
“好。”
而她也终于有勇气拨通素熙的号码。
即使没听见被海浪吞噬的请求又怎样呢?
珍星会回应你。
无论她是否听见你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