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烯这次来巷子真就是来喂流浪猫的，陆辞决从角落出来看见他的时候，宋烯正蹲在巷子中间，在喂一只狸花猫。

过道里有些昏暗，灰猫又体型偏小，所以宋烯没有第一时间看见陆辞决。但猫的视力比人类要好太多，陆辞决几乎第一眼就快速锁定了宋烯的位置。跟着而来的还有一丝微妙的不爽。

今天好像带的是那种一条一条的小袋装食物，宋烯举着包装袋，很快就被几只流浪猫围住，笑得超级得意。

他很耐心地喂眼前的流浪猫吃完，还不忘雨露均沾挨个揉了下那几只猫的脑袋。

陆辞决站在原地远远看着，没上前。

直到过了有一会，他才听见终于喂完了几只猫的宋烯忽然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边给它们抓痒边问：“今天怎么都没见我家大佬啊……诶，你说说，你们老大去哪了。”

说这话时候他还做了个采访的手势，假装手里有话筒，递到被询问的猫的面前。

陆辞决嘴角抽了抽。

宋烯这是在心里给这些猫立了个什么帮派吗？

不过还好，宋烯也没有真的指望狸花给他指路。问完之后，他站起来自己眯着眼睛四处看了一圈，最后终于瞧见了已经在不远处看了他半天的大佬，眼睛一亮。

“大佬！”宋烯朝他的方向过来，蹲下，“你在这儿呢啊，几天不见又高冷了，喊你都不吱声。”

他拎了个塑料袋，陆辞决注意到宋烯低着头在塑料袋里翻找了会儿，而后掏出了其中一个猫条，“特意给你买的不一样的。”

陆辞决看着他的眼睛，能感觉到在刚刚宋烯目光突然看到他的那一秒，情绪中所包含的喜爱和善意。

这种感知能力恰恰就是靠这样来验证的，不是通过直接的语言、动作或表情，而是靠感知那种气场或气息。

下午的事对他来说是个启发。

陆辞决清楚动物的感官是要比人类更丰富和敏锐的，但真正开始认识和体会到的时候，感觉还是很奇妙。这和人类之间的通过看和听的又有些不同，很难用语言形容。

面前的宋烯晃了晃手里的猫条，陆辞决抬起眼皮扫了下，看到眼前宋烯手里的包装袋是蓝黄色的，确实跟刚才为给其他猫的不一样。

这人动作很快，说完三两下就把包装扯了个口，送到陆辞决面前。

“来！”宋烯很期待地看着他，“你品品，进口的，说是什么富含蛋白质维生素，多种深海食材之类的。”

说得热闹，像打广告一样。

陆辞决默默盯了会儿宋烯拿着包装袋的手，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低头舔了下。

大概是进口货确实不同凡响，这味道很快再次吸引了几只猫凑过来，在旁边此起彼伏地喵喵喵叫着，也想分一点。

甚至有只小白猫已经来到宋烯脚边，用头蹭了蹭他示好。

宋烯撑了半天快顶不住了，要知道流浪猫防备心很强，有些也是不愿意让人随便摸的。

平时它们可不都会这么亲近人，再加上眼前的大佬看上去对进口货似乎热情度不高，于是他开始犹豫着撤回手，准备腾出来手去摸另一只小白猫。

察觉到了这人的动势，陆辞决不紧不慢地舔了一下宋烯的手指。

被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一瞬间吸引注意，宋烯“噌”地转头看了眼大佬，刚好看到大佬歪头似乎是很不经意的，但也很少见的下巴蹭了下他的手背。

宋烯：“！！！”

要知道大佬可一直是这一片最高冷的，宋烯暗自把它归类为最有边界感的猫，可是现在这少见的举动，根本无异于是撒娇！

卖萌！

“我靠，你赢了。”

收回另一只手，宋烯忍不住去揉大佬的脑袋。旁边的猫还在用叫声催促投喂。不过宋烯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被大佬萌化了的喜悦，立刻十分偏心地摆摆手说：

“哎呀，等会儿等会儿，我喂完大佬就喂你们啊。”

这期间他的电话也凑上热闹，欢快的响起来，宋烯掏了半天，才腾出手点了接通。估计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宋烯单边肩膀夹着手机，“嗯嗯嗯”的冲听筒里敷衍。

陆辞决本来也没当回事，他心里正盘算着今天要和宋烯回家，之前查东西都没查完，这次争取能再跟回去。

结果因为宋烯喂猫时候太多流浪猫凑过来，这人还是忍不住雨露均沾，挨个都要伸手摸一下，手机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听筒里面恰好传来一句中气十足的指责：“靠！爸爸上次就和你说了你不信，现在别人说你信了！你他妈还真是什么时候都无底线相信陆辞决啊！”

陆辞决一愣，突然被叫到名字，他下意识低头扫了眼宋烯手机屏幕，上面显示正在通话的名字是秦予航。

目光跟随着宋烯捡起手机，陆辞决不知道秦予航为什么忽然这样说，没忍住有点疑惑地看向宋烯的脸。

只可惜看了半晌，宋烯并没get到，毕竟正常人也不会冲一只小猫去解释什么。

那头被宋烯笑着随口敷衍了几句，电话也就挂断了，宋烯把手机收好装回口袋，便低头把一堆流浪猫吃剩下的猫条包装收拾了起来，统一装进一个塑料袋里。

看这样子是准备离开了。

于是陆辞决也顾不得深究秦予航刚才电话里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先跟着宋烯回去再说。

把空塑料袋和喂完猫的包装袋扔进巷子口的垃圾桶后，宋烯拍了拍手，一转身正好看见跟出来的大佬。

他有点惊讶，挑了挑眉，问：“怎么了大佬，舍不得我？”

有求于人，不管怎么样，陆辞决还是硬着头皮仰头冲宋烯叫了一声。

“我去。”宋烯眨眨眼，有些顶不住这种接二连三的稀有待遇，他蹲下来，挠了挠大佬的下巴，小声说：“我发现你最近有点黏人啊。之前叫你都不爱理我的。”

说话时犹豫了下，他把手机屏幕按亮，又扫了眼上面的时间，“不过我今天有事，真得走了。”

有事？

陆辞决不解。

宋烯手机上的时间他看到了，已经晚自习下课，这么晚了一个学生放学除了赶快回家，还能有什么事？

还没思索完，刚好宋烯的手已经要从他身旁撤走，陆辞决也没来得及多想，下意识地就张嘴一口咬住了宋烯的袖子。

这下宋烯真有点惊讶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又看看大佬。

巷子里其他几只被喂完的流浪猫这会儿吃饱了也早就没了踪影。流浪猫本来就是很少会亲人的，可今天就只有大佬，不仅从巷子里跟了出来，竟然还不让他走。

而陆辞决此时对上了宋烯那双带了些茫然的眼睛，一瞬间思绪也复杂起来。

好熟悉的神情，从前他就见过无数次。

人与人之间是能用表情传递信息的，就像从前有段时间他座位和宋烯只隔一条过道，宋烯突然被老师点到回答问题，起身前下意识地看他一眼，表情有点懵，他就会从容地低声为宋烯重复一遍问题。

也像是和同学们在KTV聚会，陆辞决一直被起哄真心话大冒险时，陆辞决只一个犹豫，宋烯就先一步站出来，巧妙的几句话替他挡了回去。

陆辞决忽然间心里再次思考了一遍，到底要不要告诉宋烯，他其实就是陆辞决？

给他一部电脑，不，只要一部手机，只要能打字的什么东西，如果有这种机会，不是不可能。

可偏偏他现在是只猫。

对面那双眼睛很快的，也没有再和他对视了。

心里莫名地落寞了下，陆辞决恍惚间又想到刚才秦予航电话里的那句话，秦予航说宋烯他“无底线相信陆辞决”。

是真的吗？

他盯着的眼前人看了会儿。

可偏偏这个时间线也有一个‘陆辞决’。

宋烯相信的是另一个他。

想到这里，陆辞决神色黯淡下来，一个是每天学校朝夕相处的陆辞决，另一个是忽然跳出来自称自己也是‘陆辞决’的猫。

脑子正常的人会怎么想？又会选择相信谁？

陆辞决冷静了一点，往后推想了一下如果他告诉宋烯他的身份，而宋烯把这件事告诉这个时间线上的‘陆辞决’会发生什么。

按照自己以往的性格推测，除了难以想象，恐怕再怎么也得把这只猫带回去观察。

到时候估计就没这么行动自由了。

陆辞决沉默着，忽然发现相比起这个时间线上的另一个自己，他竟然更加不需顾及的是和宋烯接触。至少宋烯更简单，没那么不可控。

-

而宋烯这头对于大佬今天的举动，内心其实还是有种终于把冷漠小流浪猫投喂到开始有跟他熟悉的成就感的。

可他确实有事，于是宋烯颇为好声好气地挠了挠小猫的下巴，“改天再来找你玩，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回家也行，今天真有事，我自己都不知道几点回呢。”

陆辞决：“……”

从思绪中出来，陆辞决这才发现自己还没放开宋烯，一时着急就上牙这种举动还是多少有点后知后觉的尴尬，于是他松了口，让宋烯的手重获自由。

“乖。”宋烯笑了笑，走之前，满意地在大佬的鼻子上点了下。

陆辞决：“......”

眼看着宋烯走远了，陆辞决才叹了口气。

已经这副样子很多天了，陆辞决想了想自己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索性直接去宋烯家等。

再次去宋烯家算是轻车熟路，陆辞决找到了单元门等在楼下，按照在门卫看到的时间估算着，等到他见到了宋烯的人影大概已经是过了十二点。

凌晨以后四周已经很静了，小区内更是几乎没人在外走动，所以宋烯的出现很明显。

陆辞决趴在单元门边上，一眼望见他从远处进了大门走过来，由远及近。

从趴改为站起来，陆辞决往前几步，眺望那个人影，忽然皱了皱眉。

他感觉到宋烯的情绪似乎不高。

隔着几米，从走路的样子都能看出来。

宋烯低着头向这边过来，距离单元门只剩下几步之遥，陆辞决的视线一直在宋烯身上。

这时，空中忽然发出了一些声响，从某层楼传出了几声怒骂，接着，有什么东西反着光飞速下落，陆辞决抬头，目光霎时凌厉起来。

快速捕捉到目标后，没有丝毫犹豫，他借住旁边的花坛助跑，一跃而起。

宋烯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有些懵地抬头望去，下意识矮身的同时，只见大佬飞速从他头上越过，同时爪子踢开了他头顶上的东西。

一米开外，玻璃水杯碎裂的声音在地面炸开，陆辞决四爪落地，静默了一瞬，掀起眼皮，目光沉沉地往楼上望了一眼。

始作俑者已经不见踪影，楼栋里有好几户灯还亮着，但窗户都紧紧闭合。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争吵高空抛物，然后又很快意识到了这种行为的危险，楼上没敢再出声。

旁边的宋烯也蹙着眉，望了眼楼上没看到是哪家扔的东西，索性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只是一弯腰直接把大佬抱起来，刷开了门。

宋烯有心事。

陆辞决几乎可以断定。

两小时前分别的时候，他还不是这个状态。

沉默地进了电梯，看着显示屏数字跳转，来到宋烯家所在的楼层。进了门之后，宋烯刚放下钥匙，电话就响了起来，他把大佬放在地上，而后接起电话。

“嗯，到了，没下雨。”

“我知道。”

“外婆她……睡着了吗？嗯，你别太累。”

零零散散只能听到这样几句话，陆辞决仰头，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宋烯的神情。宋烯这通电话结束很快，挂断之后人还站在门口，很轻地叹了口气。

心绪莫名的也跟着沉了沉，陆辞决忍不住顺着这几句只言片语思考宋烯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刚才又是谁的电话，宋烯外婆怎么了？

琢磨得正入神，脚边被放了个碗，宋烯从他身边路过，终于开口说了句话，“馋猫，晚上没吃饱吗。”

像是开玩笑，但语气却远没有平时听上去有精神。

陆辞决转身，视线跟着宋烯的动作，想去捕捉宋烯的表情，只可惜宋烯起身太快，陆辞决没看到。

低头看了眼碗里的猫粮，陆辞决又去看宋烯，见他走到沙发坐了下来，脚边放着书包，正拿着手机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