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民楼独有的清静,绿化带里的蝉鸣叫而不恼,似有若无。
顾覃喆伸手的瞬间,徐西楼还没反应,那只手就已经理好了自己的领口,望见他额前的细汗,顾覃喆的嘴角强忍住上翘的幅度。
“跑这么快?后面有人赶你不成?”
“没有!”
徐西楼的想念隐藏在话里,过去一星期的时间,自己无不在想他。
“……是我想见你!”
手机既没有短信也等不来电话,徐西楼他恨自己太过冲动,不该搞砸这一切。
顾覃喆看去的方向正是自家阳台,楼上灯都没关,徐西楼刚准备说点什么,就听他说——
“妈妈在家吗?不打算请我上去坐坐?”
简单的两居室打扫得干净整洁,客厅跟厨房做了隔断设计,隐藏式收纳一眼看去空旷,视觉上增大了不少空间。
阳台上还开着顾覃喆在楼下都能看见的灯,可想而知这人在出门时有多着急。
徐西楼表现得有些局促,倒水时水泼洒出来,烫到了虎口,万幸只是温水。
“妈妈有事出去,就我一个人在!”
顾覃喆没忍住发笑,谁懂他现在活脱脱就像个突击上门家访的老师,遇到家长不在家,学生独守家门。“我就坐坐,妈妈知道你还要离开的事吗?”
徐西楼点头:“我有跟她讲过,明天的票都已经买好了。”
可爱的卡通杯刻画出小狗的脸,垂着耳歪笑,把手做成了尾巴的形状,向下弯曲。很难想象这个家里,还会有这样的摆设。
“甜的?”
徐西楼挑眉说:“妈妈最近喉咙不舒服,习惯睡前煮壶养生茶喝,怕有些烫嘴,我还额外加了点冰块,刚才没注意,想来还是有些煮久了。”
母子两人的生活简单,十几年来如一日的和谐。
顾覃喆就像那个格格不入的到访,生疏的一举一动别扭,融入不进这个家。
“刚好……,不会很烫。”顾覃喆说。
自小所受到的教养,告诉他不能明目正胆的打量,顾覃喆的视线短暂收回,身后的沙发往下陷,是徐西楼坐了过来。
“这个房子我跟妈妈搬来还不到十年,对小时候住的地方也已经没什么印象了,记忆里就只记得这里。”
阳台的地面上放着几盆吊兰,印证了徐西楼的话,随他的目光看去,顾覃喆注意到阳台的区域打理得干净,就连地面也不见得有平时种植洒落的土囊。
顾覃喆语气轻松道:“看着可不像老房子。”
反倒像个样板间,干净整洁得没有人味,少有的家具摆放很讲究,视觉上也不冲突,看着舒心又让人莫名心烦。
徐西楼很乐于提及母亲:“都是妈妈有空打理的这些。”
一眼就可以看出,安排布置这间房子的人心思缜密,逻辑思维多变,准确来说有一套自己的固定生活方式。
“住久了,我倒是从没留意过这些。”
顾覃喆愣神,原来……,徐西楼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
徐西楼听不出顾覃喆话里的沉重,反而对他走进自己的生活,而发自内心的兴奋。
“小时候我只觉得家里空荡荡的,长大了才发现是她安排得好,忙完一天回到家,我要是看着凌乱的一整个屋子,也会无从下手。”
顾覃喆从徐西楼的话里知道的徐母,是个内心强大,有自己独立意识的女性。
和自己的母亲覃女士一样,值得人尊敬……
才从会场离开,就赶着过来的顾覃喆没来得及换衣服,举手投足间的动作受到约束,他在来时的路上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也会有耐心的想去了解一个人。
了解他的成长经历,和他的家人。
小狗水杯的内里还漂浮着几块没融化的冰,心里的那点感触被那股甜蜜化开。
顾覃喆如今所亲身了解到的,是冷漠文字描述下的档案袋里,所没有概括到的,和他血脉相承的弟弟从小到大的人生。
“哥!”
顾覃喆嗯的疑惑一声,抬眸间眉梢还保持着皱着的模样。“怎么了?”
徐西楼看向他的瞳孔在发亮:“你最近瘦了……”
顾覃喆自己根本注意不到这些细节,他有定期的训练计划,这段时间工作忙,理应胖了不才对吗?
徐西楼凑过来,那刚伸出的手停顿在空中,顾覃喆猛地站起身,脸色有些尴尬的开始找话道。
“家里的布置很有格调,方便我参观一下吗?”
“……当然!”徐西楼起身的动作有些不自然,手臂打过险些带走桌上的水杯,水还是撒了出来。
桌上摆着抽纸,徐西楼接过说:“我来吧!”
过窄的廊道不能完全容下两人并行,尽头的收纳柜上摆着一副没有署名的艺术画,色彩一半鲜艳,下笔的笔触凌厉中透露着果断,能和黑白区域形成割裂感。
整幅画的画风独特,具备美学欣赏的同时,全靠黑白水墨的完美融合。
徐西楼不好意思着开口,色彩部分是他小学美术课上的杰作,另一半则由母亲亲手执笔完成。
徐西楼也不理解,母亲还留着这幅画的必要。
“想象力这么天马行空,也难怪长大后头脑更加灵活,聪明。”
顾覃喆笑得眼眸深邃,小孩总有无限的创造力,也怪不得长大后的徐西楼个性胆大妄为,居然连自己的哥哥都敢肖想。
想到这里笑容骤然僵在脸上,思绪如潮水猛然泼了顾覃喆一脸,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清醒。
徐西楼还没意识到有什么变化,推开自己的房间门腾出个身位:“头一次被哥哥这么夸赞,想想还挺开心!”
“为什么?”
徐西楼理所应当道:“哥哥夸我我就开心!”
“你的各方面条件优秀,我不信没有其他人这么夸过你。”
顾覃喆的目光落到屋内,后背还没察觉到紧贴着一个人,身体赫然控制不住颤栗,原是徐西楼把头低下,靠在他的肩上。
“他们归他们,他们可不是哥哥……”
……
“到了我的地盘,哥哥害怕吗?”
徐西楼的嗓音平常,却能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带动顾覃喆的思迅,让他不再被紧张围绕。
房间里到处都是徐西楼的生活痕迹,顾覃喆踏出脚下的那一步,身后的徐西楼双手自然交叠,又退回到弟弟原有的边界线上。
和徐西楼这个人大相径庭的,是他的整个房间。因为格局小,有很多的东西摆放不下,学习桌跟床就占了一半,放眼看过去都没有几块能下脚的地方。
顾覃喆看着,都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
“等一下哥!”
徐西楼探出身子把几件衣服挂好,放到架子上,电脑荧屏闪烁也被他随手扣上。腾出的空间不多,但看着起码没有那么的乱七八糟。
“你在你的房间里闹逃荒呢?”
顾覃喆没想到会是这么个阵仗,除去仅开着的一盏学习小灯,就是没有拉过窗帘的窗外,那路灯谨小的一丁点照明。
徐西楼将东西往包里一塞,靠床的地毯上一下有空间,他拉过没有摆放东西的椅子,主动让座。
“刚准备收拾东西来着,东西都摆出来方便过目!”
没有行李箱,徐西楼走哪都只带那个书包,整间屋子满载了他的全部。
学习桌上叠起高高一沓的复习课本,资料。中间的空出部分刚好可以放下笔记本电脑,A面盖上后,露出靠墙摆放的一个相框,光线不佳,顾覃喆并没有来得及看清楚。
顾覃喆的放松动作自然,袖箍解开的同时,卷上去的袖子没有马上落下,徐西楼盘腿坐在床边仰着头,喉咙不自觉的滚动。
“哥哥穿得好正经!”徐西楼看着他无意识开口:“我这有衣服的,哥哥……”
……
徐西楼开口的同时,顾覃喆抬头看了过来,心里一时涌上的躁动压了下去,依旧是那副冷静自持,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模样。
顾覃喆的嘴巴有点发干,不自觉吞咽。
“你想我换上你的衣服?”顾覃喆眯起眼睛,嘴角扯出的笑容很容易就让人胡思乱想。
“我的弟弟啊……”他说话的时候,手里仿佛拉着条无名的绳索,牵引着另一端的徐西楼陪他一同沉沦。
“你的目的性别太强……”
转了一圈的分针嘀嗒,这点声音不足以惊扰到任何人,不仔细根本听不着。
一分钟很快又要过去。
徐西楼粲然一笑。
“哥哥说话总是这么一针见血……,”徐西楼没有半点被拆穿的羞耻心,坐的位置缓慢移动过来,更逼近椅子上的顾覃喆。
“我也是在替你考虑,这身衣服穿得死板,远不如你给我买的衣服合身,哥哥不想试试看自己挑选的衣服,穿着你身上,跟我身上有什么不一样吗?”
那双手极其自然地搭在顾覃喆的腿上,指尖隔着面料擦过,替他收下了那对袖箍。
一整套操作下来,徐西楼的动作好似就怕顾覃喆会多想,急于想和他撇清关系。
手腕赫然被拉住,顾覃喆一个用力拉近两人距离,肌肤相贴的瞬间,手指划过徐西楼的掌心勾走那个袖箍。
“哥——”
徐西楼的眼眸在他身上流转,慢慢半闭像是发现什么,说出口的那句“哥”,都喘着不明的尾音。
手掌纹路上的残留勾人心弦,徐西楼被挑拨过的不止有手掌,还是来自心上那最原始的冲动。
他的哥哥,真是好极了!
顾覃喆垂落的长袖因为手腕地抬起,重新滑落到关节处,顾覃喆的嘴上挂着笑,眼前是燃烧点起的悸动一晃而清明。
“我自己的东西,就不劳你帮忙保管了!”
话说的是一层意思,掀翻警告的又是自己。
顾覃喆见他的目光执意停留,转手那对袖箍顺势放到了徐西楼的床上。
“借放一下。”
……
脚踩着的地毯柔软,徐西楼交叉着腿坐,并不知道自己眼珠转动,照出面前人含着笑的模样。
“……哥哥的手段才是了得,我真要爱上你了,那可怎么办?”
话里是被掩饰过去的轻松,顾覃喆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突破胸腔,活生生跳出来。
“可我是你哥……,”顾覃喆说:“这点你该记着的。”
那是想笑却笑不出来,枕在自己腿上的头似有千斤重,压得顾覃喆快要喘不上气。
顾覃喆快要在离水面仅有咫尺的距离内溺毙,但他好像已经没有放手一搏的勇气,为自己寻求一线生机。
自甘堕落又会是什么滋味?
“再说吧——”徐西楼的指节紧捏着那截眼镜框,中间缺失的镜片从未补齐过。“弟弟也好,只要我能在你身后。”
“那就足够了。”
他说话很轻,头顶的空调冷风一吹就能散去,顾覃喆“嗯”的反应,也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听清他的话。
顾覃喆的手指穿过镜框。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这么没好气地把对方眼镜踩碎,后面给徐西楼配的各种度数眼镜,也不见得他戴过,原来是根本就用不着。
“好好的,戴什么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