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点半。
二楼的三间客房正式为他们这六位“保姆”准备的。最先上楼的刘义理与苏贺自觉挤进同一个房间,同为女生的周妍和沈容月住一间,剩下一间边留给贺知意和洛尔。
客房内的装修风格与主卧相似,是清新的田园风格,两张单人床摆在房间中央,小小的床头柜挤在两张床中间,两张床的上方还有一个小挂钟,除此之外还有个小衣柜。
有点像田园风的酒店。
贺知意如是评价。
“哒——哒——”
熟悉的“哒哒”声再一次响起,出现在贺知意和洛尔两人进入客房的时候。
“这个声音不对劲。”贺知意警觉地看向走廊,“我在安娜的房间里听到过。”
规则的第十条:如果在晚上听到不寻常的声音,请及时出来查看。
整栋小屋的灯不知何时熄灭了,二楼走廊上只有几盏小壁灯还在工作,在昏黄的灯光下,贺知意和洛尔看见一个吊在空中的身影。
那个身影背对着他们,入眼便是一头灿金的长发,从背影能看出,对方是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
一根粗麻绳穿过裸露的房梁,吊住那人的脖子,整个身体被挂在那一晃一晃的,就像个诡异的晴天娃娃。
不知是头顶还是哪里冒出来的血迹,顺着她的脖颈一路往下流,染红了雪白的家居服,顺着少女悬在半空中的脚流到地上,在地板上积起一小片艳红色的水洼。
“哐当——”
头断了。
剩下半截身体倒在地上,断裂的头颅如同坠着绸缎的绣球一样,咕噜噜地滚到一边,那双眼睛盯着天花板,带着散不去的怨恨。
此刻的卧室内寂静一片,贺知意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他知道洛尔也没睡着。
夜半走廊的诡异事件、《洛丽塔》的出现,如今成了串起所有线索的那根线,副本中的一些谜语在这本书出现的那一刻都得到了解答。
安娜和珍妮的父亲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他将自己的魔爪伸向了两个女儿。
所以,多年前还在读小学的珍妮会在日记本中写满带着怨恨的字眼,这样的怨气不是冲着母亲,而是父亲。
年幼的少女碍于羞耻心,不敢告诉母亲真相,而忙于工作的母亲自然也没有注意到珍妮的异样,也许当时的母亲对珍妮的看法和现在的他们对安娜的看法一样——叛逆期的小女孩罢了。
没人注意到珍妮的异样,年幼的少女在名为痛苦和屈辱的土壤中成长,唯一能安抚她的,是她的小妹妹安娜。珍妮非常疼爱安娜,贺知意在城堡中就发现了,“珍妮”木偶对妹妹言听计从到了极点,而且有很强烈的保护倾向。
但是珍妮死了。
贺知意觉得,珍妮是被她的亲生父亲杀死的。
被勒断了脖子,被砍下了头。
是什么原因让那个魔鬼在情急之下杀死了珍妮?贺知意能想到的唯一的理由是:珍妮要向母亲、或者别人求助,她要揭发这个魔鬼的真实面目。
珍妮为什么突然会有揭发的念头?贺知意并不觉得她是为了自己,常年被忽视、被折磨,珍妮所有企图反抗的念头一旦冒出,就会被魔鬼再次拖拽着坠入地狱。
她已经失去反抗的力量和勇气了。
唯一的可能性是,珍妮发现安娜也遭受了和她同样的事情。
这也解释了安娜从一个品学兼优的、乖巧懂事的女孩子,逐渐成了暴躁易怒、攻击性极强的女孩。
珍妮忍气吞声了十几年,唯一一次奋起反抗是为了自己的妹妹。
但是年轻的少女在力量上并不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对手,她被暴怒的恶魔活活勒断了脖子,被伪装成了上吊自尽的样子,死相凄惨,最后还被砍下了头颅。
所以,那个代表“珍妮”的娃娃,头和身体是分开的。
贺知意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那个娃娃的样子,被拼凑的断裂的脖子上,那一道青紫的痕迹的走向,正是被人勒死的证明。
他忽然想到了规则第三条——妈妈不允许安娜站在高处,如果看到安娜站在椅子上,请及时制止。
因为珍妮被伪装成了自尽的样子。
至于父亲是怎么消失的?
贺知意倾向于是母亲杀死的。一方面,身为孩童的安娜没有杀死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量;另一方面,被“母亲”的虚影控制的周妍只对沈容月手下留情,而对其他所有在场的男性都展现出强烈的攻击倾向。
还有。
贺知意想到了浴室中的那个大的过分的单面镜。
他们原本以为这是因为家长对孩子有强烈的控制欲,现在看来,这个单面镜很有可能是恶魔在暗中窥探一切的媒介。
那面墙,那面衣柜后的、被重新粉刷过的墙,这面墙壁的另一面正是单面镜,可惜他们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没办法敲开墙壁。
要是有个锤子在手边就好了。
“在想什么?”
最先开口的人是洛尔。
“我好像知道这个副本背后的故事了。”贺知意将自己的猜测尽数告诉洛尔,说罢,他无奈地说道:“只是,我还不知道怎样才能算‘离开小屋’。”
洛尔说道:“首先,这个屋子不是‘真实的空间’。”
贺知意问道:“不是真实的空间?”
“嗯。”洛尔继续解释道,“副本本身就不是现实世界,所以,‘安娜的小屋’只是一个载体,它承载的不是‘这个屋子中发生的事情’,你别忘了,故事的主角是安娜。”
“它承载的是‘安娜的一切’。”
“既然我们已经推出了背后的故事,那想要离开这里,还得从安娜身上下手。”
“安娜……”贺知意沉吟片刻,这才缓缓开口道:“离开小屋,本质上是要解开安娜的心魔。”
安娜的心魔来源于她的魔鬼父亲。
但问题是,他们找不到能够代表父亲的东西。
父亲在家中几乎没有存在的痕迹,他的照片被撕毁,所有的衣物都被丢弃,这让贺知意有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
“洛尔,你说……安娜的父亲会不会也有一个代表他的娃娃?”
虽然在过家家的游戏中,安娜并没有拿出代表父亲的洋娃娃,贺知意猜测,这个娃娃被她藏起来或者毁掉了。
“这么确定?”
“我不确定。”贺知意摇摇头,他忽然笑道,“我不是先知,只能在合理范围内猜测,在安全的情况下尝试。”
“如果找不到这个娃娃呢?甚至,它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那就再找。”
困意袭来,贺知意慢慢闭上眼睛,嘴里喃喃道:“总有找到的一天。”
滴答——
滴答——
冰凉的液体滴落在鼻尖,异样的感受吵醒了睡梦中的贺知意。
啊……真烦啊,连着两天没睡好觉。
贺知意半梦半醒,大脑还没开机,但是在心中骂了一百遍这本该死的童话书。毕竟他前一天从草地上醒过来,今天一大早又碰上了不明液体……
等等?!
房子里怎么会有水???
一百万种可怕的想法在脑海中不断闪过,昏沉沉的大脑几乎是瞬间开机,贺知意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滴答——
滴答——
贺知意环顾四周,发现卧室内的景象早已天翻地覆。清新的小碎花墙纸开始泛黄、脱落;床上雪白的被褥和枕头像是很久没晒过,从内到外透着一股霉味;天花板上大片大片的油漆脱落,稀稀拉拉地落在地上;贺知意伸手拍开开关,头顶的吊灯滋啦啦地响了响,这才发出微弱的黄光。
贺知意抬头,发现开裂的天花板上,一滴滴黑色的粘液正从缝隙中不断渗出——和昨晚镜子中的那些诡异的液体如出一辙。
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整个房间似乎快进了数年,在无人管理的情况下成了荒废的样子。
房间里唯一正常的只剩下贺知意和还在熟睡中的洛尔。
贺知意心中有些许麻木,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中,他经历了被木偶追杀、镜子吃人以及深夜走廊上的断头尸体等等,在鬼门关走过两次,他觉得现在的状况也不是不能接受。
“洛尔?洛尔?”
贺知意推了推另一边的洛尔,睡梦中的少年只是皱了皱眉,翻个身继续睡觉了。
贺知意:……
第一次见比小黑还能睡的生物。
醒醒啊喂!天要塌了!
贺知意也不好意思直接把人从床上拽起来,正苦恼怎么把人叫醒,头顶的时钟开始“布谷——布谷——”地叫着。
洛尔终于被这样的声音吵醒了,虽然他睡觉睡得很沉,但是清醒的速度意外地快。他“噌——”一下起身,立马就发现了房间中的变化。
“现在几点了?”
贺知意抬头看了一眼闹钟:“正好七点。”
八点要给安娜准备好早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走廊里传来刘义理的尖叫声,贺知意和洛尔迅速起身,跑到走廊查看。
刘义理与苏贺两个人衣服松松散散的,顶着鸡窝头就从房间里面跑出来,看见贺知意和洛尔的时候仿佛看见了救星一样两眼放光:“贺、贺哥!这个房子!”
“房子异变了。”贺知意在两人面前依旧是淡定的模样,“我知道。”
“你、你知道?”
刘义理看向贺知意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崇敬。
不愧是高玩啊!脸这种事情都能提前预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贺知意从刘义理闪闪发光的眼神中读出了他内心的小九九,他笑着说道:“我没有预知的能力,也是早上起来才发现的,每个人的房间里应该都异变了。”
“哦哦哦……”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大家房间里的闹钟应该是同一时间响起的,周妍和沈容月很快也从房间里走出来,与刘义理两人不同的是,两个女生倒是没露出惊恐的神色。
几人来到一楼,发现一楼的状况和二楼如出一辙,大片大片的油漆掉落在地上,露出背后红色的砖块,客厅里的沙发上布满灰尘,墙角甚至长出了野草,靠近卫生间和厨房的地板缝隙里冒出几朵蘑菇。
刘义理跟苏贺去厨房捣鼓早餐,贺知意对着洛尔问道:“你身上的伤口怎么样了?”
他可没忘记,昨晚洛尔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贺知意担心会影响他的行动。
洛尔摇了摇头:“没事,今天起床的时候身上的伤口已经全好了,应该是故事副本会自动修复伤口。”
“恢复好了就好。”
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贺知意看着四周脱落的墙皮和松松垮垮的红砖,突然想到了什么,拉着洛尔说道:“现在房子变成这样,咱们是不是能去主卧看看?”
也许现在能把墙体撬开?
洛尔点点头,还不等他开口,少女的声音就在众人的身后响起:“让我看看,你们又准备了什么难吃的菜?”
声音有些耳熟,但明显是一个更成熟的少女的声音。
贺知意转身,看见安娜在一夜之间长大,个子抽条长高了许多,五官更加成熟精致,一头金发及腰。
她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贺知意却皱起了眉——安娜身上穿的还是十岁时的睡衣,过小的衣服穿在女孩儿的身上显得十分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