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去哪儿了?”
有种人最喜欢带着答案问问题,显然少爷特别是。
魏青凝滞一秒。
孩子是最难缠的,尤其是那种固执又沉默的孩子,他们不听世人如何狡辩自己有苦衷有难言之隐,他们认书本上的死理,比如,诚实。
做人要诚实不是吗?
你知道的,你记得的,做人一定要诚实。
不能有一丝一毫、一星半点的隐瞒。
少年人的目光最是锐利,当你准备说谎或者心虚的时候,那目光便如同最锋利的箭簇,狠狠地将你虚伪的面具钉在地上。
魏青此刻便是如此窘迫,面对那双毫无杂质的净透黑瞳,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即使对方是怪物也改变不了自己欺诈对方的事实。
“你去了哪里?”
亓缟又问了一遍。
突然有无形的水膜从背后涌上来,如同一个拥抱一个亲吻一只蝴蝶落在花瓣上,那样缠绵,那样轻柔,像一支孩子母亲在耳边哼唱的歌谣。
它包裹住魏青的全身,像是无限小的水精灵叫嚷着占领这个虚弱的巨人,喧嚣着,仗着对方因为心亏而无法反抗,攻城略地,冲锋陷阵。
那些水精灵坏透了,他们肆无忌惮地挑逗着魏青,让年轻人好生难熬,他颤抖着抱紧亓缟,微长的刘海遮住了表情,但从他血红的耳根颈项可以看出,他一定是在经受什么不能忍受的折磨,才叫一个如此坚强的孩子流露出这样难捱的情状。
没多久水流隐没了,盘旋在魏青心脏处的软虫正要命地打着圈,他最怕这个,对虫类的恐惧让他的心脏抖个不停。
但他是这样竭力压抑自我。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痛就应该喊叫出来,讨厌就推开,喜欢就应该说想要,为什么要这样近乎苛刻地削剪束缚自己?你在我面前应该完全地打开,无论真正的内在是赤果还是靡颓,我都要看到。
深深的恐惧和恼人的情欲来回扰弄着他,让他几乎崩溃,身为非自然的存在,少年轻而易举地掌控着魏青,尽管表面上看起来是魏青突然变得奇怪。
少年执着地询问道:“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因为害怕被我知道吗?你做了亏心事,所以不敢回答我……”
恶鬼的音色很好听,说起话来像一首不紧不慢的钢琴曲,天鹅绒一样柔软,丝绸缎一样凉滑。然而配上紧凑而密集的逼问内容,再好的缎子也变成了勒人索命的白凌,魏青此刻就有种要被勒死的窒息感。
“是吗?”少爷揪起他的衣领,让他只能看着自己,这场逼问达到高潮也迎来结尾,钢琴曲末尾狠狠敲下了重音。
魏青不由自主地闪躲,满脸愧色:“对不起……”
容色艳丽的少年垂眼欣赏他的局促颤抖,而后像是有所预料一样轻启红唇:“代表神,收下你的忏悔,但你也知道,只有悔意是没有用的,你必须付出代价才能赎罪。”
胸口盘旋的软虫随着话落正中红心,然后化作液体一滴不剩地从缺口处灌进去,现在这个地方一定是又涨又痛、又麻又痒。
然而魏青就因为对方说的赎罪,牙关紧咬一声不吭。
少年人享受着他的顺从,解开他的上衣纽扣,爱怜地轻抚他的脸庞,抹去他的眼泪,低声说道:“你会喜欢它的。”
之后魏青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的疼,在他疼到忍不住抽泣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终于钻了出来,随后快速生长,变成了……一束花?
鲜花可怖的红色根系埋藏在皮下,因为颜色艳丽清晰可见,枝条又是脆生生的绿色,蜿蜒在胸口,还会动,魏青恶心极了,这玩意唯一顺眼的也许就是攀附在纸条上的花朵,是蔷薇吗还是玫瑰?颜色像流动的鲜血,很漂亮。
亓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换了成年体,似乎是因为某些把控不住的情愫催促他尽快长大,他刚刚把魏青带到了镜子前面,这也就是魏青能够欣赏这东西全貌的原因。
但是魏青是真的有点想生气了,谁能接受自己胸口长出一束花啊?
这算什么?立体刺青吗?他以后还怎么见人?不能考公了。
亓缟从身后伸手,轻轻拨弄花瓣。
魏青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控制不住直接跪下……现在这东西唯一的优点也没了。
这个温良的男人终于被逼出血性,说道:“那我怎么穿衣服?”
小发雷霆。
亓缟:“可以直接敞着,我没关系。”看得出来他对这种事喜闻乐见。
亓缟是很满意,血色蔷薇很适合魏青,漂亮的花朵衬得他胸膛柔嫩白皙。
魏青:我有关系好吗,又不是你长花你当然没关系。
魏青垮下脸:“它要长多久?”
亓缟惊讶:“当然会一直留着。”
魏青身上颓丧的气息就更浓了。
种花种花,是人吗你就玩情调?啊,好烦,好痛。
“你刚才是不是瞪我了?”
“没有的事。”
*
寂静的别墅寂静的夜,湿哒哒的地面,蓄势待发的人。
男高:“难以想象我们真的要点着它……”
女大:“话虽如此,但有没有种可能把那个卷纸点着效果更好点?”
销售姐疑惑:“哪来的卷纸?”
灵异博主:指.gif
销售姐:“……”
原来是“爸爸”。
销售姐:“别了吧,万一他发疯把我们都弄死了。”
女大:“也不是不行我活够了!(狞笑)”
灵异博主:“正好,我来殉情!(奸笑)”
中年男人看着这对“奸夫□□”不赞同地皱眉:“别胡说,生命是很宝贵的。”——你们死是你们死,别带着我一起死好吗?
灵异博主只当没听见,他站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指挥着:“很好,现在所有人按照男左女右两队有序撤离,这一次不是演习,不是演习!都准备好湿毛巾没有?一旦开始点火立刻往火势相反的方向逃跑,我们不确定门外有什么,因此大家等我消息再有序离开大门。”
女大举手:“非常好的消防知识,老师,我们需要尝试拨打火警电话吗?”
灵异博主托腮思考,做出决断:“可以尝试。”
然后众人就看着这俩货疑似发神经开始打电话。
但是没想到之前一直没信号的手机居然打通了。
“喂?”
对面的声音十分好听,让女大想起了一些沉默又漂亮的大理石建筑。
然而电话里一直有电流声,似乎在提示信号不稳,破坏了这份美感。
“喂,您好,是这样的,我们要报警,这里可能即将发生火灾,但我们真的不知道我们在哪儿,如果您看到附近有烟那大概就是我们的所在地了,希望您及时出警谨防火势蔓延哦~”
对面低笑着答应:“好啊。”
“就是这样,非常感谢您的接听,辛苦您了。”
“不辛苦,需要我提醒你们吗?”
电话是开着免提的,众人面上呈现了不同程度的忧愁,白高兴一场,对面不是正常人。
女大:“您请说。”乖巧,jpg
“我收到了你们献来的头颅,味道很不错,为此我愿告知诸位——”
电流声消失了,现在那美妙的声音像是在每个人的脑中直接响起。
“献祭还在继续哦~”
俏皮的尾音像是在学女大,所有人都成功被恶心到了。
灵异博主:“点火吧。”
女大:“我去开门。”
一群人沉默地看两人做这些事,火苗窜动,同时女大也拉开大门一角。
明亮温柔的月光从门缝中钻进了,通透地披在女大身上。
女孩回头,笑着道:
“我们出去吧,外面什么都没有。”
害怕了那么久,结果什么都没有。
火烧起来了,大家都逃到了外面,外面是一望无际的黑色群山,眼前是熊熊燃烧的大火。
那群怪物似乎想出来,但是被灵异博主眼疾手快地锁在了屋内。
灵异博主:“我在想……”
女大:“我也在想。”
两人同时说出:“那个章鱼被烤会不会变成鱿鱼烧!”
女大:“可恶,这么一想有点饿了。”
灵异博主手动+1:“那玩意要是能吃就好了。”
女大感伤:“我想魏青了。”他可会做饭了。
灵异博主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抛下醋意诚恳道:“我也想。”
男高:“我们往哪儿走?”
他这话刚说完,大家就相继消散在半空中,只剩下洁白如银的月光普照大地。
*
大火烧了很久才烧完,那几个怪物被烧得灰头土脸,“爸爸”只剩一点纸片了,章鱼女仆散发着让人垂涎三尺的香味,那群在栏杆天花板上的嘲讽小天使此刻也被烧得翅膀焦黑无精打采了。
但是他们死不了。
罪魁祸首们被投递到了应有去处,别墅的主人才姗姗来迟,坐在怪物们勉强修复的大厅中央。
他举止优雅,说话慢条斯理。
状似疑惑道:“怎么都这么没用呢?如果你们继续这么没用的话……还有什么留下的必要?”
男人的目光扫过废墟中的众人,每一个都害怕得浑身发抖,恨不得钻进地里。
亓缟站起来,整个别墅随着他的一个念头焕然一新。
他看着地上匍匐的怪物们,深感无趣。
“看来是真的没有存在的必要。”
*
亓缟回来的时候魏青还在睡觉,现在本来就是正常人该睡觉的时候,而且陪某些人玩很累好吗。
亓缟当然是——把人弄醒。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魏青已经从惊慌失措畏缩害怕到冷漠地看着他。
“你又要干什么?”
亓缟:好烦,一群废物,那么多人到后面那还怎么玩啊,哈,让我想个办法搞死他们。
“我要听故事书。”
魏青拿起他选的□□就开始念,关于白雪公主把自己砍成七块大战黑魔王的故事……
但是魏青真的很想知道:“你就不能搞个智能手机玩吗?网络世界多么有趣,何必呢?”非得来折腾我?
亓缟:“试过了,不好玩。”
魏青:“我不信。”
然后魏青后半夜就陪着亓缟玩各种小游戏,亓缟还老是输,这个老古董装什么嫩啊。
魏青:我就知道,没人能抵抗得了智障小游戏。
大概没过三天亓缟就腻了,换了个方向缠人。
亓缟一开始变成小孩钻到魏青怀里,轻到像是抱着一团雾。
他说:“冷。”
古怪又阴森的语调,魏青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奇怪地问:“为什么鬼也能感觉到冷。”
亓缟反驳:“为什么不能,感觉是人类的特权吗?”
魏青:“……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本身就能改变四季和温度吗?”
亓缟又钻回来:“我是感觉冷,又不是真的冷,抱我。”
魏青无奈地抱紧轻飘飘的云雾。
亓缟还是冷,他又把自己变大,换自己抱着魏青,好多了。
魏青:……
魏青叹了口气,调整姿势准备睡觉。
亓缟仍不满足,他托着魏青的腰背开始和他接吻,凉意顺着唇瓣传到另一个人身上了,连他胸口的花瓣都生出一层白霜,亓缟终于觉得不冷了。
他喜欢和魏青接吻。
暖和。
*
恶鬼开始看电视了,电视上有这么几个频道——
被困在高塔上的女巫和公主,女巫失去了法力,公主善良又孱弱,她们之中谁会胜出呢?
迷宫中一直打转的可怜人,明明出口这么容易发现,为什么还会流血?
奇怪的信仰奇怪的庙,危险的到底是恶神还是信徒?
很快我们就能知道答案了。
请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