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臣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原本应该是要拒绝的。

但对上了顾子轩漆黑的眼珠，他好像一瞬间就改变了主意。那人眼眸中似乎有复杂的情绪波涛般翻涌，他一时沉溺，竟也想不出来拒绝的话语。

回过神来时，少年已经抢过他手里的家门钥匙，并且扶他进了房间。

“我回家收拾一下，很快。”

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换了套干净的衣服。顾子轩先把枕头抱到了312，随后又回去抱出来上午在家炖的排骨。

早上要做一桌子丰富的晚餐给俞臣露一手的计划是落空了，不过他本来也就是想找机会和那人待在一起一晚。

“老师，吃排骨面可以吗？我上午炖好的排骨。”少年不由分说的把砂锅端上灶台开火。

俞臣踌躇道：“我其实没什么胃口......”

“那也吃一点吧，补充补充营养。”顾子轩从柜子里翻出来挂面，“那就少来一点面，多喝点汤？”

青年慢吞吞的点头：“好。”

简单吃过晚饭，俞臣对着少年抱过来的枕头犯了难。

“你......”

家里的床是单人床最小的尺寸，只有90公分。少年坚持要来他家过夜，俞臣真不知道该安排那人睡在哪里。

顾子轩扫一眼他房间里的小床，善解人意道：“我打地铺。”

虽然他内心想的是，如果俞臣主动提出来要和他在同一张床上挤一挤，他也不会介意。

找出来一套秋冬的被褥，俞臣让顾子轩自己在地上铺好，他则是去了卫生间洗漱。待他回来时，少年正好已经铺好了床铺，坐在地板床上等他。

刚洗过脸的青年，漂亮的脸颊上还残留着点点水渍，白瓷般无暇的光洁皮肤透着一抹微红。他的睫毛上挂着的透明水珠，在灯光下折射出微光，碎钻般剔透。

顾子轩不自觉走了神，半天舍不得移开目光。

“晚上一般几点睡？”俞臣抬手捋了捋微微溅湿的刘海。

“我都可以。老师你呢？”顾子轩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人。

俞臣错开眼，避开他炙热直接的视线：“十一点。”

顾子轩看了看墙上的时钟：“那快到了。我也去洗漱。”

没带过来牙刷，少年只好又火急火燎的返回隔壁的家里。心里惦记着俞臣，他刷牙刷得心不在焉，几次险些咬到舌头，还吞了一大口牙膏泡沫。

“我回来了！”赶回312时，刚好是十一点零一分。

“那......睡吧。”俞臣已经在床上躺下，见他回来，放下手里的手机。

顾子轩说了声“好”，顺手关掉房间的顶灯。

-

房间里漆黑而安静，少年却没什么睡意。

怕吵到俞臣，他不敢翻身，连呼吸都刻意放得很轻。直到他听到俞臣的翻身声，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下，几分钟后，又一下。

“老师，你睡了吗？”少年压低嗓音问道。

“嗯。”青年应道。

顾子轩不由得笑了笑。嗯，那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睡着了还会回答他吗？

少年换了个问法：“你是不是也睡不着？”

这次回答的他的依旧是一个“嗯”字。

“老师，你明早有课吗？”

青年轻轻吸了吸鼻子：“没有。”

“那你要去学校打卡吗？”

“我不用打卡。”

“那是不是可以晚点去？”顾子轩继续问道。

俞臣：“......”

顾子轩：“那老师和我聊会天儿再睡怎么样？”

青年没说话。

黑暗中，少年看不到那人的表情，单从简单的回答里，也听不出那人的情绪。他不知道俞臣是不是愿意和他在深夜里聊天，也不知道自己这样会不会影响到那人睡觉，所以俞臣半天没有声音，顾子轩也没敢再开口。

最后还是俞臣先打破了寂静。

“我看你用哮喘药很熟练，你以前也得过哮喘吗？”

其实这个问题，他上次体育队来搬东西那会儿就想问。

这一次半天没说话的换成了顾子轩。

“没有。老师，你说笑了。我是练体育的，怎么可能得过哮喘呢。”少年低低的开口，语调却不再轻快。

“那你是怎么......”

“我妈，之前有哮喘。”少年闭上眼睛，也翻了个身。

“哦，怪不得。”俞臣感叹道，“我就说你怎么知道那个药怎么用。”

第一次见到哮喘药的人，只会揭开瓶盖，哪里会调剂量。

“阿姨哮喘严重吗？是过敏性的吗？”青年随口问道。

狭小的空间里，顾子轩抿唇，半晌后，艰难的开口。

“我不知道是不是过敏性的。”

“嗯？”似乎没听清他的话，青年轻轻出声。

少年眨了眨眼睛，嗓音沙哑得仿佛被砂纸打磨：“我妈......在我初一的时候就去世了。在我面前，哮喘发作。那天我和她出门逛街，有摩托飞贼夺走了她的手机，她情绪激动，一下就咳得喘不过气来。没等到救护车来，人就没了。”

“对不起......”青年为自己不小心提起对方的伤心事道歉道。

“没事，不早了，睡吧。”少年嗓音低哑。

他在黑暗中再次眨了眨眼睛，直到眼角的湿润一点点干燥。

少年将头埋进枕头，低低的开口，声音被吞噬进松软的棉花里：“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