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渝:“现在变动大了,你还怎么见那个陆琛?”
看来时渝这回记得那个字怎么念,没又咬到舌头。谌钦却说:“陆琛的事先往后捎一下。我们得先确定向泉和智恒的近况。”
谭远听了,没有其它反应,表情复杂地一耸肩,脸上写满了“队长又来了”。
谌钦背对着他,没看见,时渝倒是一眼就看见了,却只是如常地收回目光。
三人向前台购买了一份随坐标更新的地图,传送机场正立于中央,竖起一个小小的蓝标,表示他们所在的位置。
地图一到手,谌钦再次皱起眉梢,道:“变了。”
谭远问:“什么变了?”
不用他多说,谭远自己开了光脑,列出在紫微时下载的太微地图,这才发现问题:地图的布局和地形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虽说日新月异,时间能改变许多东西,那也没夸张到短短几十年就沧海桑田的地步。
谌钦突然问道:“陆琛在太微任职是什么时候?”
这事儿不算被掩盖的消息,内网一查也能找到端倪。谭远答道:“差不多一年前。”
一年前,那就是谌钦还在昏睡、对外界发生变化一无所知的时候。他沉吟一秒,倏然想起一件事,旋即僵住了。
时渝:“怎么了?”
谌钦道:“我之前怎么没想到……陆琛能在太微任职这件事,本身就够奇怪了!”
在从前的北天极,“上将”、“少将”的名头就和批发似的,哪家要事想给孩子添点好头,就塞到偏远但安全的星球上驻扎两周,做个“临时少将”。
然而就在这样少将排排坐的情况下,陆琛依然风头大盛。
因为他除了赫赫战功之外,还做了一件事。
那就是一道火飞窜烧蝎神,两把枪血削大护法,三两下信徒全拔除的惊天大事!
陆琛和蝎神有血仇,在北天极里不算秘密,双星中的智恒却是蝎神的信徒。
就算两人双双放下仇恨放下过往,选择和全世界和解,他们能礼貌保持互不相看的现状就得可喜可贺了,更别说调到一个地方当同事!
“而现在,那个叫陆琛的确实来了,”时渝说,“表哥,你得往最坏的方面想。”
谭远道:“哎!别说那些!”
无论他说不说,三人都同时萌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片刻后,谌钦面无表情地问:“太微现任垣主是谁?”
一落地太微后,光脑连接的便是太微的信息。谌钦边问着,边打开了光脑的网站。时渝没有光脑,只好挨着谌钦的手臂,看他的屏幕。
跳转出的垣主信息既不是原先的双星,也不是新就任的陆琛,而是一个新名字:
单停云。
那是个鲜眉亮眼的青年。
照片里,青年随意束起了微长的头发,表情明亮,露出两颗小虎牙。
他身穿太微的银黑礼装,那礼装谌钦认识,胸针图案银光璀璨、好看非常,是天秤上两颗双星,代表天平两端的“权”和“衡”。
“单停云。”时渝重复了一遍,问,“这谁?”
然而,不论是谌钦还是谭远,都是脸色铁青,答不出这个问题了。
三天后,太微,不知道哪口井。
太微的区名和紫微也不一样,用的是谒者啦、内屏啦、九卿啦之类的官名。
对于这种地名,外界褒贬不一。
在原垣主眼里,是将为公理和为民众融入名字意象里;而在仇家陆琛的眼里,大概会是属于肚子没墨水还要装有理。
在这不知道哪口天井里,坐落着一个景点。
说是“景点”,但也就只有一座楼,和下面的观众席。楼上立着个木牌子,写着“每开日公演两场,大变楼人请来看”,虽然字迹横七竖八潦草得要死,但起码写清楚了时间。
平时没公演的时候,会有客人借用观众席,买点零食水果开点小会。
这回坐着的,就是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女。
在整体治安好的地方,出现少女团建也并不稀奇。
其中一位转头倒了个水,突然怔住了。
——她们身后那座楼里,倏然冒出一个羊脂玉般的少年。
少年从楼里冒出,落地不稳,一脚踩在了“大变楼人”几个字上。虽然是不小心,却也轻易地把木牌踩了个稀巴烂。
他小声地“啊”了一声,对着一片狼藉发怔,模样我见犹怜。
少女们围观两分钟,看他还是呆呆的,终究于心不忍,齐刷刷围了上去:
“怎么了怎么了?”
“哦牌子啊……牌子再画一个就好啦,修修还能用的。”
“不用怕不用怕,姐姐们给你画!”
……
少年被少女们团团围着,动手能力强的已经把新牌子弄好了,挂回楼上。
他模样乖巧,说:“谢谢姐姐。我不太熟悉这里,这是哪呀?”
一个女生答道:“三公井。你不知道这是哪?走丢了么?”
另一个女生则兴致勃勃地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正准备回答,脑子里倏地弹出一个声音:【我是让你找人问下地址,但也没必要搞出这种动静。旁边这都是谁?】
“嗯。暂时和表哥走散了。叫我时渝就好。”
时渝的声音和表情如出一辙的柔软,甩回分机的声音却相当冷冰冰:【三公,速来。表哥,不懂就不要给人上课。】
对面像是搜索了一下,停顿了:【三公?那太远了,你先自求多福一下。】
【喂。】时渝说,【你就这么气——】
咔咔两声,对面的谌钦放开了手,通讯中断。
分机唯一的缺点是,对话只能由持有的人发起,因此再想联系,也只有等对面心情好了才行。
三天前,察觉到垣内航班中断、太微核心区全线封锁后,三人决定走陆行机甲,先绕到边缘区,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混进去。
然而在他们经过某个区域、停下休整时,遇到了百年一遇的天灾。
对付天灾,术业有专攻。
时渝对准天空,抽调力量,一炮轰开了天际,散了第一波风雪。
然而,等他放下手,才想起来:糟糕。
谭远见过他这么用,但谌钦没有!
谌钦不是天真烂漫的小年轻,一个跃迁来的机器人,还是皇室的成员,怎么可能真的柔弱不能自理?
但他意味不明地沉默了,时渝也沉默了。看谭远对此毫不意外,谌钦的沉默更甚。
恍惚间,第二波风雪急速飞来。在谭远的“别冷战了小心啊啊——”中,三人连带着机甲被卷走,吃了好几口雪。
然后再落地,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一回神,少女们便转到了下一个问题:“对了,看你样子,外垣人吧?你从哪里来的呀?”
时渝道:“紫微。”
“紫微!”刚才给他画新木牌的女生点头,“我家以前在那边。”
“紫微东西难吃,天灾也多。来太微,太微好。”
时渝没说他们就是在太微遇到天灾的,表情依然柔和:“不是搬家,表哥是想来看看前垣主。只是走散了,又变成现在这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话还没说完,全场安静。
时渝:“?”
十几秒后,一个女生小心翼翼地问:“时渝,你们……来看前垣主做什么?”
时渝反问道:“你们不觉得启明双星很帅吗?”
少女们又沉默了。
她们看了时渝一眼,又看了彼此一眼,嘀咕了几句,最后才说:“好吧。最近在办宴会,说说也没什么。”
“是啦。反正垣主也听不到。”
在她们的七嘴八舌中,时渝大致弄清了一件事:
首先,智恒死了。
极致的狂热既可以成为手中的箭矢,当然也可以成为刺向自己的利刃。
在成为垣主前,智恒推崇蝎神也没什么,更何况蝎神都被陆琛灭了。
但在垣主这个位置上——尤为是代表公正与法理的太微垣,这个名头在后期,就有点震不住人。
说得更难听些,信仰已经被同行清剿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利用太微垣来布教,想要蝎神东山再起?
就算向泉能说服别人,陆琛也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漏网之鱼。
双垣主制度已经形成,既然人不行,那换个人顶上,让智恒走人就算了。
在陆琛一脉的威胁下,智恒同意卸任。
他反应平平,向泉却炸了:
当初建设的时候智恒也没少出力,太微作为北天极核心的弃子,一开始能是什么好样?从前不说,现在好不容易建起来了,却要把人用完就丢,哪有这种道理?
对于向泉的怒火,陆琛的答复是:正因为蝎神太邪恶,为了保证太微垣的安危,才更应该和平卸任。
他说完,又补了一刀:况且,太微垣里难道就没有和蝎神有血仇的人吗?
陆琛这话一出,向泉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虽然这一宗教以远古巨蝎为图腾,但崇拜的其实是一个名叫“蝎神”的人。这人早期为了扬名立威,或者说战场上,一个有功名的将领本来就踩着无数白骨。
——他为了北天极,诛杀了一整个星球。
那星球原本是个公域的度假星,比起让它天灾影响北天极,不如诛杀了事。
但坏就坏在,这其中,有着陆琛的所有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