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放到丁年的桌上,“只有这一封。”
“为什么才拿出来?”
“我不确定这个算不算有效信息。”
丁年的神情瞬间严肃,“叶九,下不为例。你要做的是收集所有的群众反馈,而不是自行判断有没有价值。”
“对不起书记!我错了!没有下次!”
丁年铺开那封皱巴巴的信,上面只有歪歪扭扭的一行字:楚棠不得好死。
“楚棠?是谁?”
叶九想了想,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书记,这个名字跟县里新来的开发商的名字一样,他今天还预约了要拜访您。”
“拜访我?”
“是的,您刚刚到任,县里就来了新的开发商,群众的满意度很高。”
丁年扬了扬手里的信,冷笑,“暂且不去深究我来之前是没有信还是不敢有信,现在有了信,名字还直指刚出现不久的开发商,你说,是什么意思?”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借着开发商的热度,用这封信引咱们的注意,好掩盖其他更重要的问题?这信里的内容和群众满意度完全相反,很可能是个幌子。”
丁年站起身,缓缓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陈旧颓废的街景,想到棠榴县那片亟待改变的土地,有些怅然的说:“我们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一步步来,先把情况摸透,再制定切实可行的计划。”
“明白了。那这个楚棠,您要见见么?”
丁年沉吟片刻,“见,既然他主动上门,就一定有所图,可以借机试探一番,看看能不能从他身上探出些有用的线索,说不定,能抓到撕开真相的口子。”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夕阳正好的时候,丁年见到了新来的开发商楚棠,他看起来年纪不大,整个人却透着一股子邪劲,像阳光投射到窗檐划出的灰色地带。
楚棠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双手递上名片,热情洋溢的说:“丁书记!久仰您的大名,今日终于有幸一见!我一直盼着能和您深入聊聊在咱棠榴县的项目规划,为地方发展出份力。这往后啊,还得仰仗您多多扶持!”
丁年接过名片,随手搁在桌上,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开口:“楚总年轻有为,一来就给棠榴县带来新气象,老百姓都很关注。不过,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这刚到,听到的消息也是参差不齐。”
楚棠笑容微微一滞,旋即恢复如常,谦虚道:“我年轻不懂事,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还得仰赖丁书记多多指教。”
丁年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楚棠:“听说你的项目推进得都很顺利,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在棠榴县,这种情况可不多见,很多项目都卡在各种环节上,你这儿却一路绿灯,这背后想来也是仰赖了不少部门吧?”
楚棠心里一紧,脸上却依旧笑着,连忙解释:“丁书记,主要是我们前期筹备工作做得扎实,又积极配合县里的各项政策,所以推进的比较顺利。”
丁年微微点头,话锋一转:“顺利是好事,但发展讲究个平衡,不能只看表面的繁华。有些项目前期看着漂亮,后期却问题不断,既浪费资源,又寒了群众的心。你在这儿投资,肯定不希望被人戳脊梁骨吧?”
楚棠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赶忙表态:“丁书记放心,我向来做事严谨,一心想着为棠榴县谋长远发展,绝对不会做损害地方利益的事。”
丁年看着窗外的夕阳,意味深长地说:“棠榴县的发展,是全县人民的大事,每一个决策、每一个项目都关乎民生。我希望咱们携手共进,把每一件事都落到实处,别让大家失望。”
楚棠擦了擦汗,点头如捣蒜:“那是自然,丁书记的指示我一定铭记在心,往后还请您多多监督。”
丁年语气平和,却暗藏锋芒,“既然你有这份为地方谋发展的决心,那后续的工作可得经得起放大镜的聚焦,我们的工作是在群众的眼皮子底下开展的,每一项决策、每一笔资金的流向,都要经得起阳光下的晾晒,容不得半点含糊。往后的每一步,都得确保走得稳、走得正,不然,你这‘一帆风顺’的局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风波乍起’的源头。”
这一番话连消带打,很有深意,砸的楚棠冷汗涔涔。
直到坐上了车还有点缓不过来,他有些暴躁的扯开衣领的扣子,“艹他大爷的!这小子什么来头?”
助理赶忙接话:“听说很有些背景,不然怎么会选了他空降,一来就是处级,跟咱们以前打交道那些不太一样。”
“不一样?你去查查丁年喜欢什么,还有,再查查最近有没有不听话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了,如果有,你知道该怎么做!”,楚棠说着,一口气喝光手里的矿泉水,捏瘪了瓶身……
“是!已经开始查了!”
“早早晚晚,我要让丁年知道,这棠榴县的棠,是我楚棠的棠!”,他眼底闪过一丝狠意,一脚踹上前面司机的座椅靠背。
司机会意,连忙发动车子,“楚少,咱们去哪?”
“去世外桃源。”
蒋茄酒意正酣,一转头看到顾元正惬意的品着茶,有些好笑,“元哥,咱这会所有的是限定版的好酒,您跟这喝茶?怎么着?岁数上来了开始养生了?”
顾元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党纪党章不能忘,喝茶就行了,保持清醒。”
“是是是,我元哥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对了,你瞧瞧我这世外桃源弄的怎么样?跟上回那个星河茶室比如何?”
“还可以,这两个场所针对的人群不一样,没有可比性。但有一点你给我记住,有些底线不能破!要命的东西不能碰!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诶呀元哥你就放心吧,我是正经商人!”
“正经商人?那你调教的那些女人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你,你那个脑子不要转,有些事情不适合你。”
“我办事你就放心吧我的哥!对了,上了月的收益我已经存到你国外的安全账户里了,你抽空查收一下。”
“你名下经营的集团收益,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作为好友来捧个场而已。”
蒋茄摊手,“元哥,弟弟我跟你心连心,你可不要跟我玩脑筋,我是真玩不过你!我发誓,真的没人知道这里面有你一半!自己人聊天就别这么绷着了!”
顾元笑了笑,“小心驶得万年船。”
楚棠推门进来,一坐下就开始诉苦:“哥哥们,你们说的这个丁年,可真不是个好相与的!弟弟我真是有苦说不出!”
蒋茄看了顾元一眼,推了杯酒给楚棠,“怎么了这是?来,喝杯酒压压惊。”
楚棠一口饮尽,“我今儿去拜访他了,好家伙,一点好脸没给我!让我吃了一顿排头!”
蒋茄还有些得意,“怎么样?我年哥的水平是不是很高?特别有深度对不对?”
楚棠特别诧异的看他一眼,“不儿,蒋哥,您哪伙的?”
“哈哈,那肯定跟我元哥一路的,但你也得承认年哥优秀不是?”
楚棠认命的点点头,“是是是,你们哥几个都是人中翘楚!”
顾元放下茶杯,咳了一声,意有所指的开口,“听说榴花村的矿出了点问题?”
楚棠连忙正色点头,“是,一点小事故,死了几个人。”
顾元神色淡漠,“煤矿死几个人很正常,只是听说家属闹的很凶,我这压了一下,但是丁年很快就会知道,他知道了,就不是小事了。”
“哥,您给弟弟指条路吧!”
“死了几个人呐?除了临时民工之外,正式工人有几个?
“五个。”
蒋茄没忍住插话,“不算农民工还死了五个正式工?你管这叫小事故?”
顾元嗤笑一声,“楚棠,死的人多没什么,但你要是跟我撒谎,连我都瞒,这性质可就变了。”
楚棠赶紧倒了杯酒放到顾元面前,“是七个正式工。”
顾元没有看那杯酒,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蒋茄特别上道的将他面前空了的茶杯续上茶。
“七个不行,要是四个,还好。”
“那我这就回去让他们收拾一下!”,楚棠说着,火急火燎的走了。
蒋茄愣愣地问:“元哥,死人了,这么处理能行么?”
“听好了,哥就教你这一遍,不敢耍手段,就没有家财万贯。”
“哥!你说的对!那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你想不想掺一脚楚棠的矿?”
“那我当然想了,只是那兔崽子油盐不进的,我给他暗示过,他总跟我打太极!”,说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顾元,“你是说?这次的事就是个机会?”
顾元笑笑喝了口茶,“这个事你就等我安排吧,现在有另一个事要你去做。”
“哥,你说!”
“我刚进来的时候,看你那批女人里,有一个神态很像虞岁,长得也有几分相似,你把她,调好了,先去丁年那露个脸,再送到越暮身边去。”
蒋茄挠挠头,想了半天,“哪个女人像虞岁?我怎么没注意?就那么一晃而过,你连神态这种细节都发现了?”
“第二排最左边,穿粉色裙子的。”
蒋茄不解,但蒋茄听话,“行,我亲自去,到时候给你发照片。可为什么还要过了年哥那边再给越儿?这能行么?”
顾元笑的高深莫测,“这你就不懂了吧?安排个跟虞岁这么像的女人到越暮身边,丁年会怎么想?一个男人,自己得不到的,却在兄弟身边,这一来二去一次两次多次目睹的,这兄弟还能做的那么牢固么?他总会去想越暮的用心,是不是早就对虞岁有觊觎之心;再者,白色被染指的瞬间还是能看出白的影子,要的是渗透,久了,就说不清了;还有,绕一圈再送到越暮那里,虚晃一招,不要让人看明白针对的是越暮,如果丁年动心,那也算意外之喜了。”
“为什么?”
“因为虞岁一定会介意,我很期待丁年如何自处。”
“可是越暮会接受么?”
“越暮他暗恋虞岁也不是短时间了,美人计,重点不在于美人,在于计,攻心,谋心,这样一个从他心底量身定制的女人,他根本无法拒绝。”
“元哥,你这弯弯绕绕可真多!既挑拨了越儿和年哥,又能拉拢越儿跟咱们站一起,顺道还能借着虞岁伤一下年哥!一石三鸟,真是妙啊!”,蒋茄说着,靠近顾元。
“你干什么?”
“我想抠开你这脑袋看看里面怎么长得,说实话元哥,我一直觉得你比普通人多长了一圈脑弦。”
顾元拍了拍他的胳膊,“那不叫脑弦,那叫脑回和脑沟。”
榴花村,虞岁看着跪在她面前的村民大受震撼,一张张淳朴的脸上满是哀戚,那是一种对未来绝望的神情。
她慌忙伸手去搀扶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大爷,快起来!你们既然找到了我们栏目组,我一定会据实报道,让社会大众都关注到这件事!”
同事小暑也赶紧去扶其他村民,“快起来快起来,我虞姐既然这么说了,她就一定会为大家发声!快起来!”
老大爷慢慢站起来,抹了把眼泪,“孩子,我们这事,找了村上,村上和镇上就是踢皮球,没有人管我们!去年矿上也死了几个人,赔了点钱就不了了之了,今年又这样,你看看我们!地被占了,家里的壮劳力在矿上出了事,剩下老的小的,日子没法过啊!上头一直拖着,我们跑断了腿,也讨不到个说法!他们不给我们活路啊!”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跟着附和:
“是啊!地被开发商占了要建度假村!占地的钱也没个说法!”
“他能有什么说法!隔壁的棠梨村都张罗了大半年了,也没等来说法!”
“黑心肝的开发商!他上头有人!找了也没用!张贵想去县里上访都被楚棠派人拦在村口了!活生生的就给打断了腿!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
虞岁和小暑对视一眼,小暑手忙脚乱的掏出笔记本准备记录……
虞岁颤抖着手拿出录音笔按下录制键,语气哽咽,眼眶泛红,问了一连串的关键问题:“大爷,能给我讲讲去年矿难的详细情况吗?比如死的都是哪些人,赔了多少钱,有没有签什么协议?开发商占了多少地,有没有出示相关文件?那些占地的钱,是一分都没给,还是给的金额不合理?他们拦人打断腿,能说说是具体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吗?当时有没有其他人在场看到?张贵被打断腿,报警了吗?警察那边怎么处理的?”
众人你一句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