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沈谙其实很多情绪是没有发泄出来的,加上长期的熬夜,工作压力,身体也不行了。
“她辞职之前做了个检查。”
陈良抬眼看他,放在腿边的手猛地紧握。
萧徜推了下眼镜,“焦虑症。医生说她压力太大,想的太多。回去之后,她大半夜不睡觉,骑着单车绕着北京城跑。第二天就递辞职信了。”
沈谙是个性格温和但又很果断的人,不合适的路她会果断掉头。辞职之后,结清了手上的案子,在北京一个人逛遍了大街小巷,等到了房租到期……
沈谙走之前,萧徜和她去了王府井那边吃了涮羊肉,结束后,两人在路上闲逛。
“确定要回老家了吗?真的不留在北京?”萧徜试图最后挽留住沈谙。
“不啦。”沈谙摇头,这段时间休息下来,她的脸色好了很多,笑着说:“也不确定会留在老家,反正太久没回去了,正好回去看看。以后的事情,再说吧。”
走过拐角有个中年人在卖糖葫芦,昏黄的灯光下,糖渍晶莹剔透,萧徜在小摊前顿足,“吃糖葫芦不?再请你吃最后一根北京的糖葫芦。”
沈谙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说得好像我之后再也不来北京了一样。”
萧徜叹了口气,感叹道:“那不一样。你这一走,是我们那么多年一起奋斗的时光结束了。”
再回来,也是另一番光景了。
沈谙垂眸看着玻璃窗后的冰糖葫芦,洁净的玻璃倒映出她白净的面庞和眼底隐隐约约的泪光,她吸了吸鼻子,“我想要那个扁的糖葫芦。”
北京的糖葫芦和平阳的糖葫芦不一样,可能因为平阳是南方,糖葫芦会软很多,北京的糖葫芦是硬硬的,脆脆的,冬天吃的时候还带着冰沙的口感。
沈谙很喜欢吃这边的扁糖葫芦,因为不用吐籽,特别方便,而且总感觉扁的比圆的好吃。
两人一人拿了一串糖葫芦,萧徜转着竹签,开玩笑地说:“你要回老家了,北京买房的目标不就实现不了了?”
沈谙长叹了口气,大拇指与食指比了个一厘米的距离,笑弯了眼:“得了吧,我那点小钱想在北京买房,简直就是蚍蜉撼大树!每个月赚的钱还赶不上房价上涨,算了算了!”
萧徜被她的动作逗笑了,点头说:“行——但是如果你哪天要回北京了,可得和我说一声,我可是还想着和你一起继续奋斗呢。”
回北京?
沈谙看着前面左弯右绕的胡同,黑暗中看不清前方究竟有没有障碍,也不知道下一个拐弯口会不会有路灯亮着。
谁知道还会不会回北京呢?
但她笑着应了萧徜的期许:“好,如果我还会再回北京,一定来找你。”
——
萧徜叹了口气,从回忆中抽回神,“我其实当时劝她留在北京,可以歇息一段时间等身体好了再工作。但她拒绝了。我很好奇,她为什么非要回平阳。后来想想,可能是她累了。从上了大学就跟上了发条一样,一直在工作,找不到歇息的机会。那时有了机会,所以她可能只是想回家歇歇吧。”
陈良捏了捏眉心,因为心疼和难言的酸涩,他的喉咙有些干涩,半晌,他低声问:“她的,焦虑症,现在怎么样了?”
萧徜说:“这个你放心吧,沈谙是个自救意识很强的人,而且我看她的状况,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陈良声音有些沙哑,抬眼看他,眼睛里带着审视:“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他并不怀疑萧徜说的话的真假,只是好奇他为什么和他说这些。他们才只见过一面,加上今天也只是第二面。为什么和他说沈谙的过往。他不担心他会对沈谙不利吗?
萧徜眉梢一挑,摊手道:“我曾经见过你的。”
那个骑着单车的少年。
陈良不傻,当然知道他说的不是第一次见面,“在哪里?”
萧徜起身,拎起早就送到的外卖,“这个你可以去问沈谙自己。另外,别等了,沈谙已经不住这里了。”
*
陈良靠在副驾上,歪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远处城市的灯光星星点点,他透过后视镜看着后面熟睡的沈谙,想起高考刚结束时两个人计划出去玩的事。
“我们去哪里玩?去重庆吧?还是三亚?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或者出国怎么样?”十七岁的陈良兴奋地握着手机找攻略,询问坐在一边吃冰淇淋的沈谙。
沈谙挖了一勺冰淇淋送进嘴里,冰凉微甜的香草味从舌尖传到大脑,缓解了夏日的酷热,她看了眼陈良递过来的攻略,眼神躲闪着,有些犹豫,讪讪道:“要不等高考成绩出来再说吧?对了,你考得怎么样呀?”
十七岁时的陈良还不知道,一个人心虚时是会转移话题的,但彼时他只是有些失望。如果是二十七岁的沈谙,会大大方方说出家里没钱没法出去玩的事情,可十七岁的沈谙还无法坦然面对自己的贫困,她既不好意思说出自己没钱去不了的真相,也不愿意打肿脸充胖子,花母亲一个月的工资只为了出去玩一趟。于是她找了个借口,转移了陈良的注意力。
自尊拖着沈谙,让她无法将自己坦然地展示给陈良。
少时的陈良也没有现在的成熟,不能及时察觉到沈谙的情绪变化。
他突然间想起了梁月说的话,他那么多年一直对沈谙念念不忘,究竟是年少时求而不得的执念,还是真的还爱着沈谙?
如果当初两个人在一起了,家庭环境和条件都迥异的两个人,是否真的能走到最后?
陈良叹了口气,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个事,转头对周斐小声说:“待会儿先把沈谙送回去,我把地址微信发你。”
周斐比了个ok的手势。
到沈谙租的小区楼下时已经凌晨三点了,沈谙眯着睁不开的眼睛,声音含糊地道了谢就转身离开了。走了几步路后,又突然顿了一下,转身小跑着回来了。
见她回头,陈良也下了车,问:“怎么了?”
沈谙抬眼看他,担忧地说:“我想了想,觉得你明天还是去医院再检查一下吧,毕竟青水是小地方,医疗设备可能不太好,还是再去大医院检查一下好。”
陈良见她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还不忘叮嘱他去医院,插在兜里的手蓦地收紧了,心里一时间竟不知是什么滋味,开心、酸涩、难过,百般滋味错综复杂,他看着沈谙看了很久,久到沈谙眉头都皱了起来。
周斐在后面看他那样子,喊了一声:“陈良,你干嘛呢?”
陈良回过神来,抽出手,抱住了沈谙。
沈谙的意识瞬间清醒了。
周斐在心里捣鼓了一句莫名其妙。
这个拥抱很轻,像一根羽毛一样落在沈谙的心上,挠地她浑身痒痒的。
陈良抱着她,小声说:“沈谙,谢谢你能继续读书,也谢谢你从北京回来了。”
千言万语,全凝聚在了这一句话里。
谢谢你让我能遇见你,也谢谢你让我们再次重逢。
只是这么一瞬间,陈良已经明白自己有多庆幸沈谙能够从北京回来,不论过往,只看未来,他想和这个姑娘开展一段新的关系,不是为了弥补过去,而是他再次在了解沈谙后,知道自己仍旧爱着她。
这样的人儿,当然是值得人喜欢的。身处在那样的家庭里,仍旧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拼搏向上,看重自尊却并不自傲,也不过分尖锐。陈良扪心自问,换个处境,他不一定做得比沈谙好。
这个拥抱很短,转瞬即逝,陈良收回手,小声说:“早些休息。”
沈谙愣愣地嗯了一声,僵硬地转身上楼。
电梯内,她透过明亮反光的电梯,看到了自己通红的脸。
半晌,她的手缓缓上移,在自己的心脏处停下,打鼓一般的心脏跳动着,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道:“怎么那么痒?”
陈良的这个拥抱,让沈谙的心乱了。
她原以为陈良今天看到了沈建军在酒桌上那副唯我独尊的模样,会心生厌恶,看到家里亲戚在听到他的家庭条件双眼发光的模样会心生鄙夷,听到她讲的江正的事情后,会知道两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也会到此为止,慢慢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可沈谙却能感觉到,他似乎比之前更亲近了。
沈谙很敏感,之前的陈良在靠近她时,虽然人很好的模样,但她能察觉到他心里憋着一股气,是怨气也好,是不服气也罢,但沈谙总是明白他们两个之间是有隔阂的。
可是今晚的陈良,却变了。
就像十七岁那年,沈谙答应了陈良的告白时,他兴奋又羞涩地拥抱了她。
那个拥抱的温暖,沈谙在今晚再次感受到了。
她浑浑噩噩地回到家,拖鞋、洗漱、上床,原以为自己会睡不好,但还是难敌身体的疲惫,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睡醒之后她看了眼时间,觉得自己已经错过了开张的好时机,于是临时起意,决定另起时机,转头又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