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著名的小吃街,十字街。
街边的一家烧烤店门口,沈谙和萧徜面对面坐着,刚喝了酒面庞有些泛红的萧徜深深看了沈谙一眼,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你要开书店?”
沈谙笑着点点头,往嘴里灌了一口啤酒,激动又克制地说:“那家书店老板年纪大了,他的孩子在国外工作,放老父亲一个人在家不放心,决定把老父亲接过去。老板又不舍得卖掉店面,就决定把房子租出去了。我一看,那地靠近学校,不愁生意,店铺面积也还行,弄来开个书店正好。”
萧徜抿着唇点点头,“但是——沈谙,我不是打击你啊,你没做过书店吧?”
他就差把“你能做好?”几个大字刻在脸上了。
沈谙瞟了他一眼,打趣道:“怎么,你不信任我?”
萧徜转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耸肩笑笑:“主要是行业跨度太大,我也是合理怀疑啊。”
沈谙嗤笑一声,“其实你的怀疑挺正常的,但是我还是想试试,毕竟没有谁能一上来就做好一件事吧?而且我大学的时候在书店做过几年兼职,对一些经营理念还算了解,所以——”
萧徜点头接过她的话,“所以你想试试。”
“嗯。”
良久,萧徜轻轻叹了口气,轻到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听到,“那你做吧,拿出你当年为了转正时的疯劲儿,绝对能成功。缺钱的话,我借你。”
实习律师要在律所实习一年后,经过考核才能拿到律师证,转为执业律师。萧徜和沈谙是同期进律所的,一年多的相处下来,萧徜一直觉得沈谙是个脾气温和的南方姑娘,结果拿执业证时,沈谙的带教律师死活不放人,无论她怎么低声下气都不放人,逼得沈谙指着那位老律师的鼻子破口大骂,一通闹下来,整个律所都知道这个南方小姑娘脾气倔,不好惹。
沈谙听到他提转正的事,没忍住噗嗤一声:“哈哈哈哈哈哈——可惜你没看到,当时那老头的脸都紫了。”
萧徜:“我当时都被你吓到了,你说你胆子怎么那么大呢?平时看着笑眯眯一个人,骂起人来是一点不留情。我们在办公室外面是面面相觑啊。”
沈谙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还得谢谢你老大当时收留我呢,我当时骂完以后差点以为我的职业生涯要就此结束了。”
当时沈谙指着自己的带教律师破口大骂的时候,也是被逼急了,毕竟他死活不签字,自己总不能继续拿着那点子工资替他干些助理做的事。可是骂的时候是爽了,骂完之后她是后怕的。
毕竟这个圈子真不大,她前一秒发疯,后一秒估计整个圈子都知道某某律所一个实习生指着带教律师鼻子骂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老大和你的那个带教关系本来就不好,而且他见你骂人的时候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所以才让我邀请你加入我们团队的。”萧徜撸了一把串,笑得合不拢嘴。
事实证明他们没看错人,沈谙这个人平时看着话不多,但是在谈判桌上和法庭上的时候,说话都是铿锵有力、逻辑清晰,为团队做了不少贡献。
想到这儿,萧徜笑容渐渐消失了,他突然有些难过,“我以为你只是在北京待累了,想歇息一段时间再重新开始。没想到你直接换了个赛道了。”
沈谙“嗐”了一声,她微微后仰坐直了身子,恰好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她的长发。从萧徜的方向看过去,她身后烧烤炉冒出的烟雾涌向她,明明烟火气很重,却无端让人觉得孤寂。
良久,她捋了捋被风吹得微乱的头发,说:“我本科的时候一直在书店做兼职赚生活费,当时每个月到手将近两千块钱,觉得还不错,够自己生活费,还能攒一点留着毕业用,而且每天只需要和书打交道,多轻松。但是毕业之后还是暂时放不下这个专业,而且书店工资太低了,我想着我还有助学贷款要还啊,得赚钱。于是我找了一家待遇还算不错的律所,执业之后跟着老大,分成也还行。但是萧徜——”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你知道吗,我每天挺累的,有一段时间我特别害怕和人沟通,我怕我小心翼翼打出的字会不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得罪了对方,我会想这个措辞有没有问题。我知道我性格有问题,于是我试着改变。其实我心态已经好很多了,比如我没有以前那么焦虑、内耗了,再比如我有勇气脱下这身孔乙己的长衫了。”
“所以萧徜,我不是换了赛道,我只是——回到我最开始想做的事情。”
遇见这家店,是一个契机,也像是学生时代的她在默默帮助她,帮她想起实现自己的目标。
说完后,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很久,萧徜一拍大腿,“行!做自己想做的,还是那句话,缺钱我帮你。”
“得了吧,”沈谙哼笑一声,“你的钱你自己留着吧,我还等着你哪天出来单干呢,萧par。”
各色的情绪在这间简陋的烧烤店上空飘荡,有老友相聚的喜悦,有失意之人的怅惘,也有角落里沈谙和萧徜两人对未来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