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簪衬得谢苓面如桃花,月色下金光辉映,莫名使她带了些神性。
像是误入凡尘的神女,一脸无喜无悲地看着信徒为她虔诚上供,试图在她身上留下半分凡尘的痕迹。
云却被这个莫名的想法吓了一跳,手还扶着簪子,看着谢苓眼中的自己,胸腔处的心跳声越发有力,自谢苓成功结丹经常出远门后,他就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奇怪,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想在心中逐渐成型,忍不住浑身一颤,还未戴稳的簪子啪嗒一声掉在了身侧的地上。
“呀!”谢苓惊呼一声,急忙将簪子捡起来,他们毕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这根金簪拿出去当传家宝都绰绰有余,被这样扔在地上,就算是谢苓也有些心疼。
一想到自己已经给云却塞了根玉簪在头上,不过是因为他比起玉器更喜欢金饰,才又多做了一根,早知道他不喜欢还不如就不做了。
前脚说让她帮着保管,后脚就拿的那么高扔下来,就算是不喜,也不至于如此侮辱。
因为两人一齐重生而来,谢苓对云却的感觉总是很复杂,虽然还是有些芥蒂,但又偶尔会有些同病相怜之感,谢苓平日里与他吵架甚多,但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一言不发地擦擦簪子塞到怀里,径直往前走连眼神都没甩给云却一个。
云却还在原地震惊,连谢苓离开都没有什么反应,他未曾经历过情爱之事,但联系这段时间的反常行为,排除所有可能性,那就是最不可能的那一种。
闻幼不多时就匆匆赶了回来,脸颊因为兴奋显得红扑扑的,看到在城门口等着自己的几人,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师——”
话还没说出口,就见林桑和楚天笑从背后探出头来,用力摇头,向着他作噤声状。
看着分别站立于两侧的谢苓和云却,闻幼嗅到了些不平常的气息,一时间也不敢出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师姐师兄的表情都好难看,但也不能一行人都在这儿站一宿吧,踟躇片刻,闻幼还是决定担起责任,勇敢开口:“今天还回家吗?”
刚才逛了半天他也没吃上什么东西,这时候还是有些饿,要是说今日不回宗门了,那他就先拿东西出来填填肚子,大不了就当是历练了。
谢苓还是生气,但不想牵连无辜,只得暂时放下怒气往角落努了努嘴:“有辆马车在,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去。”
闻幼的好字还没说出口,就见云却先一步上了马车,身旁的师姐一瞬间似乎释放出了极大的怨气,眼神冷冽如刀,一眨不眨地盯着马车。
剩下的三兄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不知道为何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又恶化了,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师姐还为师兄添置了好看的新衣,怎么说不合就不合了?
“上呀。”谢苓冷飕飕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虽然其中并无不耐的情绪,但闻幼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两下,急忙哄着林桑和楚天笑上车,三人在一旁挤成一团,看着失魂落魄的云却,更是噤声往中间又挤了两下。
林桑在中间被挤得难受,随着马车开始动,感觉身上越发挤的慌,马车每颠簸一下他就要被夹一下,忍耐片刻实在忍不下去,刚要张嘴让他们起开些,就被左右各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嘴,从两侧传来轻轻的嘘声,林桑两眼一闭,绝望地接受了被裹挟的命运。
林桑再一次忍不下去之前,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谢苓凉凉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到了。”
只留下两个字,人在外面窸窸窣窣做了什么,里面的几人听到有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试探着伸出头去看看。
马车已经被好好地拴在了门口,谢苓方才进去的时候顺手点亮了门口的灯笼,此时已不见人影,因着今日是清明,白日里踏完青,夜里便该去祭奠亲人了,闻幼知道谢苓的习惯,只是新到了地方,不知道她会去哪里祭奠。
回头看了眼还在发呆的云却,闻幼忍不住叹了口气,拦下两个在用眼神吵架的林桑和楚天笑,用眼神示意他们赶紧下车。
等他们走远些,闻幼清了清嗓子,晃了两下云却轻声道:“师兄,到家了,您今日还要去祭奠伯母,莫要迟了。”
说罢,闻幼也自行下车,留云却一个人在马车上孤零零地坐着,门口的灯笼忽然灭了,云却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良久起身下车往来时路走去,身影渐渐隐入夜色。
山脚下的小河旁,形形色色的人一人一个位置蹲在河流边,口中不断念叨着什么,周边宗门弟子多来此处祭奠,谢苓初来乍到便在边角处找了地方坐下,掏出怀中的纸钱一张张扔进火盆里。
“修炼顺利,身体健康,师门和睦......”谢苓细数着自己的情况,说到师门时,不免顿了一下,忽略今日的龃龉,谢苓故作轻松地笑笑:“反正,娘您不用担心我,前两年回过几次家,小姨精神得很,爹的身子也好好的,您放心吧。”
挑了些去年发生趣事和在外游历见识的人说,又分享了一下靠自己买下的新住处,说着说着眼圈忍不住有些泛红,脑海中全是八百年前过的那些苦日子,现在虽然也很累,但收益甚多,不似以前纯是打了水漂。
絮絮叨叨又说了很多,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河边上的人才陆陆续续起身离去,谢苓不想动,便继续在这儿坐着。
不知道坐了多久,身后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音,熟悉的气息传来,谢苓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对方缓步走到谢苓侧后方,谢苓默默往另一侧转了转身子,眼角余光都懒得看他。
刚一坐好,肩上就忽然落下一片斗篷,谢苓想也没想就要起身周开,肩上的手却越发用力地将她箍在原地,云却有些沙哑的声音同时在头顶响起:“小心着凉。”
谢苓是不可能相信云却能有这样的好心来关心她的,被按回去了一次就要再起身第二次,云却看出了她蓄力的动作,抬起双手低声道:“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扔你的礼物的。”
言辞诚恳,语气卑微,谢苓起身的动作一顿,身体僵了片刻,又闷闷不乐地坐了回去。
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最吃这一套,云却勾了勾嘴角,坐在谢苓身侧,开始解释昨天的误会:“我是一时手滑,没有践踏你心意的意思,那簪子我很喜欢,就是不够艳,未免有些浪费金子。”
听他还敢嫌这嫌那,谢苓冷笑一声,懒得吐槽他那人神共愤的审美。
云却昨晚和他娘絮絮叨叨了一夜,又将昨日发生的事完整的梳理了一遍,而后他发现,他其实并不是因为谢苓拿自己的去□□的事生气,再联想到其他的反常行为,在一开始的震惊过后,他已经渐渐开始接受此事。
有些事想明白了,那便只剩求证,所以他第一时间赶过来,或许能拨开云雾见月明。
但不管怎么说,知道他不是刻意这么做,谢苓心里好受了许多,前世今生加起来她都没几个朋友,也就云却算半个多年的老相识,不得不说当时看到簪子落地的时候她自己心里也震了一下,说不清是难过更多还是生气更多。
亦或是委屈更多。
“咳。”云却轻咳一声,现在的气氛有些奇怪,便试图转移话题:“说起来,万剑大会要压一下修为吧。”
万剑大会最高是金丹期大圆满,一但步入了元婴期,就相当于丧失了参赛资格,前世这个时候谢苓不过才刚刚炼气,万剑大会根本没资格上,等她再上的时候,已经是家破人亡以后,浑身戾气的时候了。
想当年还是百年一次的盛会,什么宏大场面,辉煌场景,人声鼎沸,都没分走她的注意力,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至于现在问她万剑大会的规则细则,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过压修为这个事她确实知道,万剑大会那么多届,她只参与了一次大的,再去的时候就被告知元婴期是不能参与的。
哦,她差点忘了,云却当时已经是凌霄宗主的亲传弟子了,去参加万剑大会的次数多,记不清这个也实属正常。
刚被压下去的怨气又忍不住滋生了一些,连带说出来的话都带了些幽怨:“是,到了元婴期就不行了,所以你千万小心点,可别一不小心就错过了。”
云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郁闷地抿了抿唇,让他和谢苓吵架他会,让他和谢苓好声好气地交流,一时间还真是很难做到。
谢苓已经开口点燃了导火索,他要怎么才能把火熄了而不是炸了呢?
沉思许久,云却终于措辞好,清清嗓子准备回复她,谢苓却先他一步开口说起了另一件事:“你最后一次参加万剑大会是七百年那次大会,你灵根未受损,为什么到那时还未到元婴,你想过原因吗?”
云却闻言愣在了原地,直觉谢苓不会无缘无故提到这个,想起她之前说的话,脱口而出:“又是我不记得的事吗?”
谢苓第一次回头与他对视,云却面前忽地出现些人影,却又看不清楚,心中莫名出现些孺慕之情,恨不得将心掏给面前的人影。
他这么想着,手也不自觉往胸口处伸去。
他要献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