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墨承认，对方说的有道理，即使说的再如何冠冕堂皇，他那所谓的后宫，所谓的“家”，其实只不过是君臣共同的私心罢了。

帝王想要以此拉拢朝臣，众臣想要借此荣登富贵，这是个双赢的局面，历来便是如此。

后宫选妃，是两双方绑在一起最快的方法，却并非绝对的或者最好的，毕竟由外戚所掀翻的王座，在历史上也从来不是少数。

这是一把双刃剑，端看用的人如何。顾子墨对自己有信心，他同样坚信现在这种受制于人的情况，只不过是暂时的。

他讨厌勾心斗角，却不代表他不会，更不代表他不去做。但不论如何，他对于百姓的心是真的，此刻见到自己的子民再次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就连生病也无处可医，他还哪有心情去搞那些算计？

毕竟，任何事情都有个轻重缓急不是？

“这种情况，多吗？”见寂无离如此严肃，顾子墨沉默了半晌，便开口问道。

以前有众多的皇兄压在他头顶，再加上他本人也志不在此，虽然身在江湖，却下意识地避开这些事。

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重视每一件事。

天真！

看着他认真的目光，寂无离在心低如此评价道。不过，作为一代帝王，心怀天真虽然对自身极为不利，但对百姓来说，但不是一件坏事，既然对方有此品质，他也不介意为其守护。

想罢，寂无离却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眉头一挑，出声反问道：“这种事，作为皇帝陛下的你，难道不是比我更清楚么？”

他这话带着一丝调侃道意味，但顾子墨却并没有跟他开玩笑的意思，只是沉声道：“多吗？”

耸了耸肩，寂无离也不再兜圈子，只是依旧改不了嘴贱的毛病，于是便听到他的声音响了起来，“应该不算多吧？毕竟他们没人管，吃喝全都是我自己提供，要是多的话，我估计得被吃穷咯。”

瞪了他一眼，顾子墨让他说话悠着点，不过听到这话，他也算是松了口气，虽然这种情况让他有些始料未及，但好在发现及时，而且类似的状况也不算太多的话，现在补救应该来得及。

似是看出了他的的想法，寂无离眉头微动，旋即便立即移开视线，以防顾子墨发现他的异常，然后便开口道：“大致算算，类似的村子，这附近应该有那么六七八个吧？”

他这话好似是在对先前那句做了个解释，但这个补充，却让顾子墨脸色变了又变。

眼前的人，目测有两三百的样子，若是这种村子有他说的那么多的话，人数怎么都有两千了。

两千人，在这个时代，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顾子墨不信这个邪，寂无离又是个喜欢用事实说话的人，不过瞬间，两人便达成了协议。

寂无离继续在前方带路，这些村子离得距离都不近，两人虽身怀内力，但长时间高强度的使用，还是让他们觉得有些劳累。

但是，这两人却没有一个在乎这点，无视掉身体那点不适，继续往下个地方走去。

一个又一个，顾子墨都将其默默地记在心里。

“这应该是最后一个了。”再次听到一座村庄外，寂无离想了想，便开口说道，毕竟这些事又不是他亲自办的，他也只知道个大概。

听到他这含糊不清的话，顾子墨差点气结，先前听他说的“六七八”，这会儿已经到了第九座村庄了，结果现在又说什么“应该”？

他对这个词完全持怀疑态度。

当然，这会儿最主要的，还是村子里的人，与先前所见的情景并没有多少太大的差别，只是这次刚好赶上他们的饭点而已。

这些人吃饭的时候，是在村子里那最大的广场处一个个排队领取的，发放的人一个个衣衫得体，很明显和这些人不是一个圈子的。

等一人领取完毕，他的手里也只有一个窝窝头和一碗清粥。

“……”抿了抿唇，顾子墨神情很明显不怎么高兴，但却并没有说什么。

“怎么了？”或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变化，或许是猜到了他的心思，寂无离便转头看向他道。

然而，顾子墨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

既然对方不想说，寂无离也不是非要逼着人家说话的人。如此，一路往回走，不仅速度比之前慢了许多，两人之间也沉默了良久，气氛一时有些低迷。

“清和，你说我这个皇帝当的，是不是特没用啊？”正当寂无离想着怎样打破沉寂才不会显得突兀的时候，顾子墨的声音便在耳边响了起来。

光是听着声音，寂无离都能感到他的迷茫。但是，他们现在这关系又着实微妙，而且作为一个正常人，谁都知道这话不好接。

毕竟，妄议帝王，可是死罪一条，没人会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寂无离也不想因为这种事就没了小命儿。

但对方这种失落的模样，他看了到底也是于心不忍。

“世事难两全，没有人能将所有事都兼顾得到，而且每一件事的形成，都有各种偶然必然的因素在其中。你若将所有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可就有些庸人自扰了。”

“可是我在意的是，这么大的事，我竟然一点消息都没得到，就算我再不济，他们如此，是不是也太过目中无人了点？”

说着说着，顾子墨的目光都变了，眼里蕴藏着满满的怒火。

“淡定淡定，先消消气啊。”即使是劝人，寂无离给人的感觉也是懒洋洋的，好似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一般。

好在顾子墨早就习惯了他这样，因此也没有计较，而是等着他的后话。

“其实很正常啊，没人会把不好的一面展现给他人看，更何况是你这种握有生杀大权的人，所以更得好好掩饰、粉饰太平咯。”

虽然他语气懒散，说话不着调，但顾子墨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句句在理。

这些话别人不是不知道，但敢说出来的，绝对不会有太多人，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敢在自己面前如此不知避讳的人，也唯有宋清和一人。

这或许也是自己当初愿意与他深交的缘故吧？顾子墨如此想道。

“那你呢？”听完他的话，顾子墨若有所思，随后便开口问道：“那你呢？你会粉饰太平吗？”

丢给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寂无离反问道：“你说呢？我要是粉饰太平，还会带你看这些？”

“这不是你的原因造成的，也不在你的管辖之内，你自然不会为其多花心思。”好似看透了他的想法一般，顾子墨直接说道。

“陛下英明。”眉头一挑，寂无离并未否认，但如此一句场面话，却愣是被他说出了调笑的意味。

从很久很久以前，顾子墨便已经放弃了和他争这些事，此时也不过莞尔一笑。

撇开身份不谈，和宋清和相处，给人的感觉确实极为舒心。

因为先前的事，顾子墨虽然情绪有些低落，但他到底也不是那种自怨自艾、将什么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的人，更不是以为摆出一副愁容便能代表一切的人，此时听着寂无离乱侃，心情也好了许多。

然而，好似上天就看不惯他这个皇帝开心似的，就在他心情好转，情绪稍稍稳定之际，前方一阵嘈杂便传入耳中。

本来他们是走在大路上的，但那话实在不堪入耳，两人有内力傍身，这些话自然不期然地传入了耳中，想无视都难。

一看他那神情，寂无离便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于是也只能耸耸肩，做无奈状。

果然，跟寂无离说了一声，顾子墨便寻着那声音朝着一个方向冲去。寂无离自然不可能让他一个人前去，很快便跟了上去。

两人最终停在了一个小巷子口，那巷子的位置着实偏僻，就算他们一直都知道声音在哪个方位，也找了不就才找到这个地方。

“果然是个贱人。”

“我就说是这小子干的吧？”

“手脚都这么不干净，那地方肯定更脏吧？”

“脏不脏，试试不就知道了？”

来到巷子口，一股难闻的气味迎面扑来，入目便是几个人围在一起，嘻嘻哈地讨论着什么，而他们的脚下，还躺着一个人。

那几人笑的肆无忌惮，话里的意思也越来越下流，听了这么久，事情的前因后果，寂无离也基本知道的差不多了。

大概就是他们几人丢了什么东西，怀疑是地上那人干的，于是便联合起来将人弄到了这里，随后就搜身什么的，结果表示，那东西果然在那人的身上。

再之后，就是寂无离两人所看到的这般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