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入了冬,梁珩川回国也才小半年时间,林静树却感觉有大半辈子了。
梁珩川最近很忙,早出晚归,越来越符合一个合格接班人的样子,好像上个月才跑去林静树学校宣示主权的人不是他。
林静树不知道梁氏是否出现了什么问题需要梁珩川去解决,反正梁氏与林静树无关,如果梁氏垮了反而于他有利。
他们两个人是天平的两端,一直以来他们之间的不对等,都是因为钱和权都码在梁珩川那一端。
不管怎样,梁珩川的忙碌令林静树放松许多,至少短时间内他不必担心梁珩川再闯入他的生活发疯,他甚至可以悄悄地与陆桉联系。
在林静树看不见的地方,梁珩川正与梁氏董事势同水火。
梁珩川在国外的那几年并不是与国内断联相反,梁氏内部的情况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什么人藏着什么心思他都了如指掌,并在心里有了对策。
这一切是梁珩川的计谋,利用自己出国前当众打伤人而一落千丈的名声,到回国后举办晚宴造势,顺便给自己立了一个风流好色、没有脑子的纨绔形象,卸下所有人的戒备心,与公子哥们厮混的同时,暗地里收集他们家族的把柄。
梁巍是梁珩川的助演,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人知道,既然梁巍没有能力挽救梁氏,将烂摊子留给梁珩川,那么梁巍自然只能听取梁珩川的策略。不知不觉间,梁珩川已逐渐走到梁氏的核心。
事情就发生在不久前,董事会上,一直都将“听你的”“我都行”“我不知道”挂嘴边的梁珩川,一改常态,突然拍案而起,与一位董事对着干。
他们讨论的项目本就是为中饱私囊,不顾梁氏利益,像鬣狗瓜分猎物。如今的董事们一部分是随梁巍打拼出来的,但不可否认现在的他们迂腐、愚昧、狡猾,各有异心。
在董事会上,梁珩川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讲情面,对一个项条款的细节寸步不让。
对方就当梁珩川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疯子,直接不与他争辩,对梁巍说:“梁董,珩川这样做没必要啊,还显得我们不够大度。”
梁巍不语,看向梁珩川,梁珩川说:“我敬你,喊你一声叔,但是沈叔你到底代表谁的利益我还真不清楚。”
全场哗然,相当于这个二世祖把大家彼此猜忌的事放到台面上说了,这到底是梁珩川蠢到家了,还是另有原因。
梁巍也惊了一惊,呵斥道:“好了!”
沈氏两眼瞪圆了,指着梁珩川:“你、你什么意思,辩不过我就污蔑我,珩川,这可不是磊落的做法。”
梁珩川转了一圈手里的钢笔,说:“没有证据我当然不敢胡说,这场会结束了,今天晚上又打算去赴谁的约啊。”
沈氏如遭雷劈,梁巍看了沈氏一眼,强行终止会议,将梁珩川单独叫进董事长办公室。
梁巍脸色很不好看,他并非不知道某些董事的小动作,他愤怒的是梁珩川当众发威却没有提前和他打声招呼。
“你刚才是想干什么?!当众让我下不来台?”梁巍指着梁珩川骂。
“有那么严重吗。”梁珩川无所谓地摇头,自顾自倒了一杯热茶。梁巍怕是当皇帝当惯了,年纪越大越不能容忍事情脱离他的掌控,更何况反叛者是他的亲生儿子。
“你真找到了证据?”
梁珩川不回答,又呷了一口茶。
梁巍这才意识到,梁珩川很早以前就不受自己管控了,梁珩川的态度已经给出了答案。
如果他没有证据,没有实力和蠢蠢欲动的董事抗衡,他公然说出这样的谎话,就是在给梁氏树敌,也将梁巍搭进去了。如果他有证据,那么就代表他暗地里早已收集到了资料,但没有上报给梁巍,梁珩川已经编织起自己的网。
不管属于哪种情况,梁珩川回国仅仅半年,就拥有了如此实力与董事抗衡,是令梁巍都惊异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一天的,出于什么契机?”梁巍问。
“想做就做了,还用挑日子吗。”
梁珩川的态度令梁巍暴怒,他想起不久前的旧账,梁珩川带着林静树去参加舞会,把秦家公子气跑了,这事传到秦老爷耳朵里,把人气得够呛,梁巍亲自与对方通话道歉才算完。
当时梁巍打电话教训梁珩川,梁珩川说:“我可不想再搞什么该死的联姻了。”
梁巍发怒道:“那你就用你的本事向我证明,梁氏可以不靠联姻强大。”
梁巍以为秦氏这条线是彻底搭不上了,谁知道他安插在梁珩川身边的人告诉他,梁珩川和秦家的女儿来往密切。从头到尾梁巍都不知道这件事,梁珩川已经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
梁珩川有能力站稳脚跟,他做什么事不必再征求梁巍的同意,甚至知会一声也不必。
明了一切后,梁巍的手指隔空对准梁珩川指一下,说:“梁珩川,你未免太狂妄了。”
这一指的分量与五年前相比差太多,不足以威慑到如今的梁珩川。
梁珩川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点开看,是林静树刚发来的消息:我去福利院了。
林静树给梁珩川的说法是福利院的有一部分孩子腺体存在问题,义诊团队派几个医生定期回访,林静树就是其中之一。
梁珩川没空深究林静树到底去福利院干什么,他也知道林静树在福利院长大,对那里的孩子感情很特殊,只说让家里的司机接送,就没有再过问。
相比于五年前的处处监控,梁珩川现在对林静树仁慈太多。
林静树后来又去过两次福利院,有陆桉的帮助,他和福利院的人相处得很融洽,他仿佛回到了少年,还没有梁家人参与的童年。
“小桉,这些年你变化很大,开朗了许多。”林静树和陆桉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晒太阳,他捡起地上的一片树叶。
林静树还记得第一次遇见陆桉时,陆桉还开始没长个子,小小的一个人,怯生生地看着一群陌生的小孩。新来的人总是容易遭受原住民的排挤,陆桉也不例外,晚饭没吃饱他蹲在角落里偷偷地哭,是林静树找到他,塞给他一只红薯。
因为来到福利院时年龄比许多孩子大,他们自然而然形成一个小集体,不带林静树玩,有意无意排挤他。林静树和陆桉算是同病相怜,他们都比较晚来到天使福利院,都不被其他人接纳。
陆桉在天使福利院很没有存在感,平时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位置,但每次为维护林静树总是第一个出头。
“你的养父母把你照顾得很好。”林静树很欣慰,当初将陆桉交给他们是正确的决定。
“当然了,人总是会变的,生活也是,”陆桉转头对林静树说,“哥,你呢,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林静树垂下目光,手指拈着树叶转动,顿了一顿说:“挺好的。”
“真没想到你的亲生父亲会这样支持你,不然我见不到成为医生的静树哥了。”陆桉不仅想到当年给邢万峰打电话,对方语气粗暴凶狠,不像好人,林静树竟然是在这样一个人的支持下变成现在的模样。
林静树转动树叶的手慢下来,对陆桉的话不置可否。陆桉并不知道林静树被邢万峰带走后发生的一切,他还以为邢万峰是林静树的抚养人。大概邢万峰自己也没脸向福利院院长说出实情,只能含糊说林静树过得很好。
看到林静树的反应,陆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虽然他一直怀疑林静树后来遭遇了一些事,但他没有怀疑过邢万峰和林静树的父子关系。
只是陆桉对邪恶的想象力实在有限,他无法凭空想象邢万峰所做的一切,更不知道林静树身后还有梁珩川这样的存在。
“对了,最近院长购买了好多红薯,叶子她们这几天嚷嚷着要亲自烤红薯,待会儿我们一起去看看她们烤得怎么样。”陆桉迅速转移话题,尽量说开心的事。
“好啊,我记得你小时候很爱吃红薯。”林静树笑。
在天使福利院的时候,每当烤了红薯,陆桉总是冲在前面,挤在人堆里去抢最大的那两只红薯,然后跑到林静树面前分他一个。
“其实我是不爱吃红薯的,”陆桉对他神秘一笑,“你不知道吧,是到天使福利院之后我才逐渐接受红薯的。”
“真的?完全看不出来啊。”林静树很惊讶,每回和陆桉坐在角落里吃红薯时,陆桉都狼吞虎咽的。
“也可能是因为你啊,我第一次知道红薯这么甜这么好吃。”陆桉看林静树的目光有一种依赖在其中。
“那你得谢谢我,不然就辜负一种美食了。”
“谢谢你,哥。”陆桉突然认真。
“我也谢谢你。”林静树眼眶有些热,多年之后再次遇到陆桉这个与他在困境中携手的人是多么难得。
“不好了!”一个孩子边跑边喊,她的声音由远及近。
林静树和陆桉迅速起身循着声音跑过去查看情况,那个孩子见到林静树,边哭边喊:“林医生你快去看叶子!叶子她发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