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一，离小年不到两天。

昨天夜里簌簌落落，下了一夜的鹅毛大雪。

疗养院化作四合院，坐落在寂寂的银白中，屋檐瓦舍下，入目所见，全是又轻又厚，软绵绵的雪。

塞恩清晨起床，仿佛被关了多天的猴子，一口气奔出院子，在雪地里滚了一个来回，笑声过于放肆，引来两只麻雀，停在附近树梢上，叽叽喳喳叫了几声。

“吵死了！”隔壁屋子，一本十厘米厚的书飞出窗外，精准面向脱了缰的某人。

“珀西，”塞恩接住地理百科，手脚并用，趴在珀西窗边：“出来玩啊，好大的雪，我们来堆雪人。”

“哒哒哒哒——”海明珠听到动静，跑出屋外，揉了揉眼睛，新奇地抓了一把地上的雪，捏了捏，冰冰凉凉的，软软的。

“明珠！来玩！”见明珠还在试探从没见过的东西，塞恩从空中跃下，一个猛子扎进厚雪中，仅剩半条腿在雪外面。

海明珠的摸索已经从触摸，变成亲口品尝雪的味道，余光窥见隔壁的状态，鲛人扔下手中捏成冰块的雪，“咯咯”笑着去拔露在外面的双腿。

片刻后，塞恩顶着乱糟糟，沾了雪的脑袋，像拔萝卜一样，被明珠从雪地里拔了出来。

下一刻，栽在雪地中乱蹬的腿，变成了四条。

珀西穿好衣服，刷牙洗漱完成，望见这副场景，嘴角抽搐了一下，加快脚步从两双腿旁边绕了过去。

安希娅和诺恩也起了，对着乐此不彼在雪地里玩耍的两人——更准确地说，是两双腿，各自问早了一句，迈步去往厨房的方向，准备今天的早餐。

珍早早从人界那儿回来，据说是泰斗年纪大了，卷不动，希望珍早点回来，也好给他老人家放个小长假，休息一段时间。

无奈，珍被迫中断学习，回疗养院继续自己之前的研究。刚熬完一个通宵的珍推开窗户，朝外伸了一个懒腰。

屋外阴沉沉的，苍翠浅黛的山景同样覆在一片白茫茫的雪中，风送来几缕清新寒冷的雪气，刺激得人精神一振。

珍抬脚跨出实验室，加入“傻狍子”埋雪的行列。

方元初在清理窗台的礼物——银喉长尾山雀送来了几只会动的毛毛虫，松鼠拖着蓬松的尾巴，送来大大的松塔，可以从里面剥出许多松子，雪白的狐狸衔来一枚贝，瞧着有珀西原型时的一片龙鳞那么大……

窗沿下，梅花、爱心、竹叶以及间断的长长痕迹，相映成趣，昭示着到访的客人。

一只毛茸茸爪子探了上来，摸走窗台的两颗花生。

“嗷嗷～”后面传来母亲的吼叫声，催促小爪子放下东西。

不懂事的毛孩子，领主的东西是你能偷拿的嘛？

“哇哇～”小金丝猴回了一句，从窗台下面探出一个金黄色的脑袋，正对上方元初的眼睛。

哦豁，被主人抓了个现行。

小爪子松了松，委委屈屈挪开，再摊开爪子给方元初看空空的掌心：我没有拿哦。

方元初看得忍俊不禁，不仅给了小金丝猴花生，还拿了两个甜滋滋的大橘子给它。

“哇哇？”小金丝猴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母亲，手上握着橘子舍不得撒手。

“去玩吧，大家的心意我收到了，这算作我给你们的回礼。”方元初说了一句。

大金丝猴双手抱拳，冲方元初拜了拜，这才抱着小金丝猴，身手灵活地穿过疗养院，消失在方元初视线中。

窗台上，一丛最新鲜，水分最多的苔藓留了下来，是大金丝猴今天刚找到的口粮。

方元初收拾好窗台上堆放的东西，来到屋外，雪地里的三个人刚堆好一个丑丑的雪人：

脑袋尖尖的，身子瘪瘪的，如果方元初没看错的话，雪白的身子上面还有一个黑黑的脚印，眼下，三个人正在为给雪人安什么样的眼睛争执不休。

塞恩手里握了两块石头，每块都有雪人半张脸那么大，海明珠拿出两只珍珠白的小贝壳，珍掏出两瓶黑药水，打算手动给雪人画眼睛。

“我可以把石头掰小点！”塞恩坚持道。

女巫：“都走开，看我给它画一双卡姿兰大眼睛。”

鲛人夹在两人中间，脑袋转过来转过去，半晌，转得头晕眼花的海明珠默默收回了小贝壳。

“院长，你说用哪个更合适？”两人齐齐转身，抓住当做不知道，准备直接溜走的方元初。

“好巧，大家都在呢。”避无可避，方元初扭头，笑眯眯打了声招呼。

还是诺恩，急匆匆拿了两颗黑豆出来，嵌在雪人脸上，拯救方元初于水火。

方元初在角落，朝诺恩偷偷竖了一个大拇指：干得漂亮，诺恩。

寒冬腊月，再冷的天对钩吾似乎都没影响，他依然穿了初见时候的那身，过来找方元初。

“天庭七星姐姐给你做的那两套不合身吗？”方元初关切问道。

“忘了。”钩吾声音闷闷的，他讨厌下雪天，尤其是一米多厚的雪，现在走路都是漂浮在雪上的，两人并排往前，雪地里只有一个人的脚印。

“挚～友～”拉长了语调的欢快声音从天边传来。

玉镜生的速度很快，声音在天边响起，人就已经到了方元初身边。

见钩吾紧紧贴着挚友，玉镜生收敛笑意，阴阳怪气地盯着方元初看：“哟，挚友，看来你在下界乐不思蜀，完全忘了天庭还有一位陪你发家，给你支持的朋友。”

“不说话？那我走？”玉镜生气向胆边生，嘴上说着，身子却诚实地停在原地，等人挽留。

方元初上前，给了玉镜生一个大大的拥抱：“挚友，欢迎归来。”

“算你有良心。”玉镜生本想挤开钩吾，犹豫一秒钟后，站在方元初右侧，亲热地勾肩搭背：“挚友，感动吧！我特地向天庭告假，来陪你过人界小年。”

算了，不和这只饕餮抢左边的位置，就当自己可怜饕餮，一个人在临渊吃了老多苦，才让挚友来到身边，联手镇压临渊后，得以随时出来走动的权利。

但是！玉镜生瞥了眼钩吾，挚友的位置，只能是自己的！

身后，堆雪人的众人不玩了，望着钩吾的背影，在小群里八卦：

「哎，怎么觉得他怪委屈的。」

「你看你看，他头都垂下来了，心里一定很伤心。」

「也是，院长挚友来了，他就只能屈居第二位啦」

「没事，小吾！他们不宠你，可以来我们这儿，我们带你玩！」——此条发言出自珍，谨防神明感知，打出来不到一秒，迅速被管理员撤销。

珀西此时冒泡：「呵呵。」

塞恩：「呵呵是什么意思？」

珀西：「。」

安希娅：「我来试着翻译一下珀西的意思：打又打不过，吃也吃不赢，还好意思觉得人家可怜？你怕不是失了智（微笑）。翻译完毕」

珀西为安希娅发言点了个赞。

诺恩：「别聊了，过来吃早餐。」

塞恩：「我来了！饿狗刨食.gif」

海明珠：「！！！剑鱼冲刺.png」

话题到此终结。

“阿嚏？”钩吾走着走着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方元初瞬间警觉，侧头对钩吾道：“是冻着了吗？我那儿还有衣服，没穿过，不介意的话你先穿上。”

玉镜生：……挚友，你清醒点，哪有神仙会冻感冒？！

吃过早饭，闲来没事，面对屋外的大雪，众人商量着打雪仗，并派出诺恩邀请方元初及左右两人。

“你确定？”听到要邀请方元初一块玩，玉镜生挑眉，戏谑地问了一句。

诺恩回头，看了眼身后众人。

后面，其他人如小鸡啄米，齐齐点头，示意诺恩赶紧说：确认，当然确认。

就连珀西都有些跃跃欲试，放在院长全盛期，他们当然不想找虐，然而……院长的仙力没有完全修回来，再加上有院长指导小半年，众人齐上，不一定会输得很惨。

“确认。”诺恩郑重点头。

“勇气可嘉。”玉镜生评了一句，“那就祝你们好运。”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疗养院员工们还是太年轻，不懂挚友在竞技比赛中的可怕之处。

“还有两位，要一起参加吗？”诺恩欠了欠身。

“挚友，你怎么看？”玉镜生懒洋洋问。

方元初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可以。如何分配阵营？”

听到方元初这话的钩吾，立即站在方元初身边，用行动表明自己的立场。

“既然钩吾和我一起，挚友……”方元初看向玉镜生。

玉镜生秒懂：“明白，我去对面阵营。”

否则三个神仙都在同一阵营，岂不是欺负死对面了？

“我们呢我们呢？怎么分？”塞恩凑上来问道。

“你们和挚友一起。”说完，方元初转身，面向钩吾：“你不用出手。”

“不是吧？”玉镜生脸色大变：“挚友，你来真的？”

方元初拍了拍挚友肩膀：“加油，挚友。”

……

两方站定。

方元初站在西边，等待对面挖沟壕，布置战局。

玉镜生双手枕头，出声道：“不会吧，你们不会以为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打雪仗吧？”

鲛人在认真滚雪球，个个都有人头那么大，整整齐齐码成一座小山的形状，堆在众人身前。

钩吾看了看对面，又看了眼悠闲以待的方元初，不知道该不该出手。

方元初拿出糕点，递给钩吾，安抚道：“没事。”

钩吾索性蹲下身子，在冰天雪地中啃梅花糕。

十分钟倒计时结束，战局开始。

第一秒，对面挖出来的战壕被天降大雪填平。

玉镜生反抗无果，改防守为进攻，拳头和砂锅以及人头大的雪，密密麻麻飞向方元初，自动触发钩吾身周屏障护体，落在身前一丈远之外的距离。

第二秒，方元初开始蓄力。

第三秒……“那是什么？”

有人发现了不对劲，天边有呼啸声传来，霎时后，白色流星一样的雪团自东边降落，每一颗雪团都像安装了gps定位仪，定点狙击向所有敌方。

第四秒，方元初灿烂一笑，除玉镜生之外，平地突起五座美轮美奂的雪塔。

“不打了不打了。”玉镜生双手投降。

还打什么？队友都被埋了，继续下去，也只是多一座雪塔。

方元初脚尖一点，轻飘飘落在最高的塔尖上，放眼望去，茫茫大地上，生机暗藏。

玉镜生送上温酒，遥遥相酌对饮。

方元初仰头饮下。

一敬疗养院。

二敬来年春。

三敬好景正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