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绝境,更要振奋精神把自己从绝境中拖出来。白石道的白石早已将她的灵力耗竭,她强撑着一口气咬着下唇扶着半昏迷的江雨岸慢慢地往前走,晨光透过绿叶斑驳地落在她身上整年便泛着如明珠一般如梦似幻的光。
等到力竭时,苏飞莹无力地喘着气,他们才走出苏家大门,这里也是苏家的管辖范围,稍有不慎就会被抓回去。
突然一阵野兽的呼啸声平地而起,伴随着马蹄的哒哒在她耳边放大,苏飞莹如获至宝,她在江雨岸的耳畔轻轻呢喃,“是龙骐,哥哥以前养的龙骐一直在后山没有离开。”
好马儿居然认得她,快带他们离开这里。
就快要回巡世宗,她抱着江雨岸骑在龙骐的背上,低头看着脚下的街道,不少人沿街溜达,无所事事。可到更偏远的地方,黄沙铺地,肥沃的土地上竟有颗粒无收的惨状。等换了一个地方,隔着山脉又是洪水肆虐,冲破了人们的家园。
苏飞莹不忍再看,再过一会儿就回到巡世宗,有哥哥和师父在他们便什么都不怕了。
突然龙骐的呼吸中流露出不安,在天上摇摇摆摆,好似承受不住一般,直触得苏飞莹心里凄惶,眼里流转着飘忽不定的光,心底暗暗焦急,祈求再撑一会儿。
龙骐的一声哀鸣让一切尘埃落定,二人从马背上跌了下来,落到一片山谷。苏飞莹在重击之下也陷入短暂的昏迷。龙骐的鸣叫声在深谷里显得孤寂冷清,夜深的寒随着薄而清的雾气绕着苏飞莹,那样冷而清的雾却不敢靠近江雨岸,他躺着的地方被溪水打湿,那石子都呈现干裂。
苏飞莹被一股冷一股热,激得浑身哆嗦,从梦魇中醒来。她立刻转头找寻江雨岸,看他正趴在河岸旁不觉松了一口气。夜来湿润的水汽安抚着她冰凉的肌肤,她的手一靠近江雨岸便感受到一股刺人的灼热。
她绕到江雨岸的面前才看他眯着眼,双目无神地看着身旁的溪水。
他道:“我双脚踏足的地方,已经有了火气。”热烈的火气,想要将这山谷一同烧尽。
苏飞莹心里发慌,“我们回去找师父想办法。”
江雨岸看着月光落在这溪水里,不由自主地伸手去触碰,灼热的指尖一触到河面便是热腾腾的蒸汽,不一会儿就暖了起来。
江雨岸收回自己的指尖打量着,突然笑了起来,“你自己回去吧,给江家带句话就说这世上再无江雨岸。”
说完,他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在绝望中发抖。
他心甘情愿服下蛇心果,从那一刻开始世上就只有朱雀。
苏飞莹也卸下这些日子的坚强,任由着山谷里的冷将她包围,江雨岸身上散发出的热意就像是永不熄灭的炭火,火焰萦绕在她身侧,她想他们再也回不去了,眉宇间那股郁气与忧愁如山风一般缥缈,回荡。
苏飞莹虔诚地仰首,露出白玉一般的手臂,突破衣袖的束缚牢牢地挂在江雨岸的脖子上。吻并没有克制地落在额头,而是从鼻尖划过,虔诚地迎了上去,她如一块散着冷气的冰坚定地涌向火热,不顾化为蒸汽的惨剧。
其实最先心动的不是他,苏飞莹想。
江雨岸心跳如雷,克制着想要将她推开。
此时此刻不是彼时彼刻,不是当初她下山被幻境困住,江雨岸毅然决然地跟随,也不是从幻境里出来发现他已悄然离开,便在那一刻心意相通。少男少女爱得克制,此时此刻已无回头路,这爱意反倒翻涌,并非一人能够阻断。
苏飞莹用行动告诉他,天上地下是仙是魔,在她眼里只有一个江雨岸。他不需要有后顾之忧,他不需要念天下苍生,她也不需要自以为是地对她好。从江雨岸和她明白爱为何物时,这一切就不能停止,不愿停止。如果她救不了江雨岸那么就让他们两个人都坠下去,坠落万劫不复之地。
快天亮了才开始下雨,龙骐穿过层层白云,终于落到了巡视宗脚下,守山的弟子认出龙骐脖子上挂着的传音符有翠峰的标志,不敢耽误,让人将龙骐照顾好,转身直上石阶。
叶晚照掐指一算,瞬间停住,随后他让弟子唤来梅疏瑶。
梅疏瑶一入他的房内便被他的目光震住,大师兄曾在陌陵火烧藏书阁时这样看着他。梅疏瑶握紧手中的扇子,强作镇定,“师兄这么急唤我来有何事?”
叶晚照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释然地笑了起来,“师父当年授我推演之术,便是让我运筹帷幄……”
梅疏瑶心里微沉,“这便是开启觑天的代价!”
那他呢?又会失去什么?为何没有发觉。
叶晚照点点头,他施了推演之术,一掐指便陷入迷雾中走不出来,若不是他道心坚定,只怕会彻底迷失再也醒不过来。
梅疏瑶释然地笑了笑,刚要安慰,叶晚照一口鲜血喷出,撒了满地,人不可控地向后倒去,他连忙接住,一探他的经脉,虚浮无力,分明是受了重伤。想必是他强行运用灵力,糟了反噬。
梅疏瑶安排弟子好生照料,自己则扛起巡世宗的重任。又过两日,花重影匆匆下山,带了两队弟子从小道入花家,为防止被黑衣人发现,借了江家的小道,一路躲躲藏藏。
兰泽也疲于奔命,连夜清点出巡世宗的产业,将那些空闲的房子登记在册,安排流离失所的百姓入内,短短几月就以住满。可惜杯水车薪,越来越多的流民来投靠,整个人间陷入水深火热。
听后来的流民聊起,各地兼并四起,苏家的弟子纷纷换上黑衣,行事极端,时常后半夜将人从宅子里赶出来,百年经营付诸一炬。现在苏家境地乱成一团,百姓沿街乞讨,看到黑衣人就四处逃窜。不少人背地里咒骂不止,可过几日便是乞讨也不许,一见人就赶,房舍燃起熊熊大火,几辈人的努力付诸东流,他们哭着离开自己的故土,一路咒骂着来巡世宗山脚安顿。
梅疏瑶忙得焦头烂额,坐在书桌旁也不敢休息,眼睛都熬红了,来来往往的弟子踏破了晴昼馆的大门,送来各地的密信。他拆开仔细一看,前几日联系的仙门愿意脱离叶家,响应巡世宗,安抚境内百姓,绝不到苏家的覆辙。
梅疏瑶满意地点点头,现在局势不明,最好能稳住各地,不至于腹背受敌,何况,巡世宗再也接受不了流民。百姓要饮要食,巡世宗的粮食也在强撑。
另一封是江家的回书,他已查明,当初破坏江家封印的正是黑衣人,现在蛇心果已被毁了,要想彻底封印朱雀,只能等下一个百年,重新培育蛇心果。
可这样一来,朱雀就有百年的时间突破封印,梅疏瑶愁得捏紧眉心。
大师兄还在昏迷中,二师兄领着苏阁到处寻入魔的江雨岸,他将信件揉成一团,信中还说,江家现在也捉襟见肘,抽不出空来辅助巡世宗,江雨岸冒着火气四处游走,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火海,那些还未长成的庄稼早早夭折,河流干涸。
一双死灰般的双眼蛰伏于高高的颧骨之上,眼中的浑浊与疯狂像是浪涛过后的沉沙,黯淡无光,不复之前的活力。
苏飞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催动着灵力让小船漂浮在半空中,不敢停在地上,生怕有刺激到江雨岸,又是一片火海。
江雨岸面容憔悴,双眼半睁半闭,恍恍惚惚地做了一个又一个梦,人似乎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希望中前进,一半在痛苦中沉沦。这几日他不是无知无识,记忆中一丛一丛的火照亮了黑夜,却让他的世界越发黑暗。
心中的怨恨与冤屈在心底横冲直撞,让他心肝胆俱裂。他只能木然的任由风穿透,他看着站在前方运着灵力操纵木船的苏飞莹,又是一阵酸涩。
他只能继续撑下去,不能这么颓废。
他道:“苏阁传消息来了吗?”
蛇心果被毁,苏阁只能再去一趟佘山试试,可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传来,只怕形势不容乐观。
苏飞莹不敢回头,只能稳住嗓音,“哥哥说要耐心等待,他们已经想到办法了,你要稳住心神,不能被朱雀控制,再过两日他就过来。”
江雨岸口中发苦,忍着涩意,“那我再等等。”
苏飞莹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继续操纵着木船向极寒之地,她想当初把朱雀封印在冰里,便是克制它的火气。极寒之地了无人烟,就算大火漫天也不会对凡人造成伤害,可以少造一些杀戮。
她的衣裳被汗水湿透,柳枝一般的发丝被狂风吹动,在发丝的掩映下悄悄看向身后,慢慢地她转过身,看着他的睡颜沉思良久。这几日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就算在梦中他的眉头也紧皱着,她的指尖替他揉开,在极度的沉默中小声地抽泣。
若是极寒之地也无法克制,那他还能有什么办法,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