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栖不观意识回拢时，便见到了守在他旁边的愈育仙君。
他现在在铒愈院的道院。
不止是愈育，逍椒、闻阙、素衣仙君都在。再加上戚梦，这都超一半院长了。
‘真不想醒。’
栖不观闭上眼，希望眼前都是假的。
“万界，我不会又干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吧？”还有愈育，他怎么交代来着，“速寻戚梦”，可没叫他找来那么多院长啊！
栖不观暗中对了下“剧本”，确认[万界书]上多出的[凝云]名字后，松了一口气。
“沈拾一于你之前便醒来，他状态有些不对，吞服丹药后去隔壁小屋调理。”逍椒仙君以为栖不观在找沈拾一，解释了一下。
但什么丹药非要分开调理？懂得都懂，这里的事不能被学生听到罢了。
愈育仙君的声音难得没有生硬，“你们在梦境中经历了什么？识梦树又是为何昏迷？还有――烨禾和戚梦到底为什么会打起来？”
“这些事不该问我。”栖不观看向门口，正好和推门进来的戚梦仙君对视。
戚梦仙君脸上的伤口还在流着鲜血，身上大大小小都是被锋利无比之物划过的痕迹，尤其是心脉和脖颈处。下手之人并没有客气，是货真价实地将戚梦朝着“死亡”逼近。
他们都知道，这是烨禾仙君下得手。包括栖不观。
[万界书]展开，没人能忽视它的存在。
“接到你的消息后，我便立刻朝闻仙小筑赶去，正好见到被心魔魇住的烨禾……戚梦不是他的对手。”
愈育仙君于是出手，止住烨禾继续伤人，“原本想把烨禾仙君就地拿下，戚梦却不赞同，最后暂时将烨禾仙君送入了理律所。”
一院之长攻击另一位道院院长，这件事足以惊动所有院长。
除了谷聿仙君久不见世、行踪成迷，书岸仙君上了年纪、劳心费神，以及照样闭关的君轻仙君外，其余院长都到场。
但愈育仙君也没有想到，他们顺着地址寻到栖不观，会看到两人加一树全部倒地的一幕。
“烨禾仙君只是一时受困，待他冷静下来，自会清醒。”戚梦仙君眉眼间带着一抹忧伤，“多谢栖少主相救，我才能保全性命。”
素衣仙君给了戚梦仙君疗伤的药，但戚梦没有用，将伤口暴露在烛光下。
“识梦树也因此才能撑到我赶来。”
她没有坐，亲自给栖不观打湿手帕拧干，擦拭栖不观手上的尘灰，“识梦没有被污染，现在已经恢复了精气神，只是饿了许久在拼命吃饭。”
“它惯是没心没肺，记忆也短暂，容易记错事情。”
戚梦仙君看起来很正常。
也只是看起来。栖不观感受到了戚梦手指的颤抖。
――她猜不准栖不观到底查到哪儿，也猜不透身后院长们的心思，于是明知暴露仍在拼命掩盖。
“戚梦院长？”
戚梦手停住。
闻阙仙君皱着眉走过来，抽出戚梦手里的帕子，“戚梦师、呸，戚梦仙君这是怎么了？一直往一个地方擦，不观手都红了。还在担心识梦？”
“也不知是谁那么可恶，竟然对识梦树下手，还偷了逍椒院长的火焰！”
识梦树没看清是谁朝他丢了火焰。
“逍椒已经把火焰收回，再多喂几瓶灵液，识梦树一定会多长出几片叶子的，说不定连树干的裂痕都能消除。”
那是裂痕的问题吗？
栖不观把手收回，“愈育仙君可还记得你曾问我的事情？”
那时隔着习室，愈育仙君也没法给灵息，况且他只是来一试，也不非要得到答案，栖不观的回答算什么回答？
他咳嗽一声，“栖少主莫不是想说唐诺失踪和识梦树有关？”
栖不观给了他一个“上道”的眼神，“各位可听过院中后山‘许愿精灵’故事？”
院长们的地位摆在那里，就算是闻阙，道院学子又怎会将此事告知，想来也是不知。
“有人言，后山有灵，可赐于福，心想事成。”
“我所见，识梦牵梦，控制弟子，设遥梦引。”
他把目光转向戚梦仙君，“戚梦仙君，唐诺也是其中一员。”
“怎么可能！戚梦师姐不会这样做的！”闻阙不信，“师姐连路过两只蚂蚁都要让路，怎么可能去控制那些弟子！”
“闻阙、”
“师姐你不必多说，定是有人幻化你的模样。”
“闻阙，栖少主说得没错。”戚梦仙君心里念着“终于来了”，眼神复杂，她把下唇咬出血，“这件事我并不后悔，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愈育仙君最先坐不住，那可是他的学生，“要是唐诺有什么三长两短、”
“你就什么！”大门突然被推开，伴随着“唐师兄，院长在里面谈事、不可进”的嘲杂声，消失多天的唐诺完好无损地登场，仔细看，还能发现他精神了许多。
“师傅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是我缠着戚梦仙君收留我！”
他脖子一梗，跪下挡在了愈育仙君和戚梦仙君的中间。
门口的几人看见这场景忘记了动作，沈拾一走过来命令他们“关上”，屋内才又恢复了刚才的气氛。
也没有恢复到哪儿去，愈育仙君被自己的徒弟气得话都说不出。
逍椒仙君施了一个隔音术，“愈育，要不先听听唐诺的说法？”
“好！我看他能说出个什么花样！”愈育仙君扶袖拍桌。
“说、说就说！”唐诺还是有点怕愈育仙君，可身后是戚梦！
“戚梦仙君才没有绑架任何一个道院学生！我们都是自愿跟着戚梦仙君走的！”
“你们？！”愈育本身不大的眼怒瞪唐诺，唐诺下意识地缩了缩。
戚梦看了心疼，“还是我来说吧。”
“不。”唐诺摇头，“这本就不是戚梦的错。即使别的院长不支持你，我也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放屁！你现在分明是跪着！”愈育只是半个月没见唐诺，就已经感觉自己这个弟子陌生起来。亏他还那么忧心忡忡！
“你根本就不懂。”唐诺下定了决心，“我们确实向识梦树许愿，可真正的愿望都是戚梦仙君实现的！她一直在安慰、开导心有郁结的我们。要不是戚梦仙君，道院怎么可能只有那么少的人入魔！”
“我是不是还要和她道谢？”
三千道院不容许私下入梦，这不仅是怕学生过早意识到自己有心魔产生、从而心魔加剧，更是为了保护戚梦仙君的精力。
戚家人都是因为心魔而死的。就像个诅咒，解开心魔越多，心魔也就更容易缠上他们。
愈育仙君要被气笑了，反问一句。
“是！”唐诺背挺得很直，颇有种不畏强权的风骨。
“欸欸、愈育！别当众教育学生！”逍椒眼疾手快，拉住了要打人的愈育。他明白愈育仙君这是真动了气，也是真心看重唐诺这个弟子。
愈育仙君看着低着头的戚梦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他又看向栖不观，这次说话了，“栖少主，我无法不去揣测你来到道院的目的，也无法猜出你的真实想法。”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来此是好是坏？”
“大吉。”栖不观高冷地回答。
愈育仙君闪过思想的挣扎，缓缓吐出口气，“既如此，礼数不可废，规矩不可破。”
他将灵息交于栖不观，如何拖着唐诺，把人关进了铒愈院的九层塔，冷酷无情，“不破开第三层，不许出来。”
他离开了，事情还没有解决。
逍椒放下手，“戚梦，等万道大会，你便离开道院吧。闻阙，别想替她求情。素衣你也是。”他预判了这两位的动作。
戚梦仙君脸色变得苍白，“一切都听从逍椒院长安排。此事我会去向理律所请责。识梦也不会再去后山。”
“烦请各位让我照顾栖少主一段时间。”她对拖累了栖不观很是自责，“在万道大会前的时间，我会自封灵脉。”
这是变相的约束。
在其他院长陆续离开后，戚梦仙君转而又对着栖不观，郑重其事地行礼，“感谢栖少主替我隐瞒。”
“栖少主和烨禾仙君关系密切，想必栖少主已经知道了。”
栖不观：我知道啥啊？
“嗯。”
戚梦感激地看了栖不观一眼，“烨禾仙君暂时的心魔，是因为我引起的。”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这是赵折给我留的盒子。”
“我怕被人发现，便施展了梦境术，除了唐诺这个找上门来的，其余人按理来说都不该知晓‘许愿精灵’是识梦，也不该在现实中见过我。”
“赵折不一样。他……”戚梦仙君也感到费解，“他不在梦境中，却仍记得我。像是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的状态。”
盒子被打开，里面正躺着一片烨禾仙君正在寻找的碎片。
红色的眼睛又睁开了些。
“这东西叫[命魂灯]，原是青丘的至宝，在青丘……时，被烨禾仙君亲自毁掉。”
难怪烨禾仙君会如此反常。
栖不观把到嘴边的话咽下，还是不要告诉她，烨禾仙君会找戚梦仙君，是因为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