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秋池走后，洛琦周身倏然一松，姿态都变得散漫几分。

她俯身捡起地上的纸条，看着其上颜秋池的字迹，不知怎的，她心头忽然无端有些滞堵发闷。

她身为镜湖湖灵，百年来护持过不少人的愿望。

而颜秋池是第一次写下许愿笺。

她了解颜秋池的脾性，颜秋池从不相信有什么东西能够庇佑自己，更清楚湖灵之所以助人实现愿望，也只是出于等价的交换。

鱼人握着信笺，指尖灵力闪烁。每当她手握愿望纸笺时，她就会下意识地想要替人实现愿望。

但指尖的蔚蓝光晕仅仅闪烁了一瞬，便消失。

洛琦一怔，这才想起来，在这世上，唯独颜秋池的许愿对她无效。

颜秋池命数特殊，似乎并不归天道法则所限。

而洛琦有一个更为荒唐的猜测。

那就是，颜秋池很有可能在私下已经和天道有过联结。

而能够和天道产生联结的人，其命数就更不可能被她一只凡尘俗世的精怪所左右了。

洛琦虽为天道的宠物，但也是犯了错才被流放到下界打工。

百年未见天道，身为一条鱼，她早已记不清天道是何模样脾性，全凭着自己血脉里和天道的一点微弱联结，才堪堪习得一点实现旁人愿望的能力。

脸蛋漂亮的小鱼人对着自己光洁的指尖凝视片刻，很快又弯起唇，笑得格外开怀。

“小颜，我真好奇你呢。”

*

白寻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翻找出颜秋池给她的那只传讯飞鸽。

传讯飞鸽依旧静静躺在锦盒里，精致如初，没有沾上一丝灰尘。

昨日颜秋池让她多用飞鸽。

白寻还记得，在夜色里，美人咬了下她的嘴唇，贴在她耳侧，一字一句说，要多用飞鸽和她传讯。

这话之后，颜秋池吻了她。

白寻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分明呼吸都已经喘不上来，却还是执拗地睁着眼看面前的人。

颜秋池闭着眼，呼吸微微急促，竟显得有几分动了情。

唇舌交缠后，颜秋池松开她，匆匆地走了。

陡然被丢下的空落感觉并不好受，白寻低下湿漉漉的眼睫，回房抱着被子，在一室暖意中睡去。

睡梦里抱着被子，就好像抱着一个具象的人，软而温热。

可是，白寻却并没有觉得自己得到了太多慰藉。

她觉得胸口堵堵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鼓胀而莫名的酸涩。

于是白寻遵循了颜秋池说的话。

她去将柜子里的飞鸽取出，小心翼翼地按照颜秋池曾说过的指示操作，发出了第一条讯息。

灵力飞鸽尖尖的喙张合两下，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

一道叫声过后，颜秋池便会立刻收到。

白寻抱着鸽子，想着颜秋池收到讯息的模样，紧张得双手冒汗。

分明等会儿就要去给颜秋池问安，可是，她依旧紧张得不像话。

因为，她发出的讯息是——

“仙子，我好想你。”

“我们可以，一起早膳吗？”

飞鸽里的“早膳”二字，是白寻删删改改好多次才敲定的。

最初的版本，她写的是“双修”。

传讯发出去后，白寻推开房门，抬头望向远处。

今日天气晴好，天边蓝湛湛的，云朵也白，一切看上去都明媚极了。

白寻抱着鸽子，一步一低头地朝颜秋池的寝房走去。颜秋池的房间不远，少女却频频低着头看鸽子傻笑。飞鸽根本没有新讯息，白寻依旧瞧了又瞧，像被施了什么咒法。

颜秋池的房门半敞着。颜秋池的寝房处于玉楼春顶层，说是一间房，但整一层，也只有这一间房。

白寻抱着鸽子，恭恭敬敬地在门口敲了一下。通常情况，颜秋池都会沉沉“嗯”一声，许可她进来。

今日房内却没有回应。

白寻不懂为什么，她只是抱着飞鸽，一手捏着洁白绸布，一点点擦拭鸽子头上根本看不见的灰尘。

擦了一会儿，白寻十分满意地看着一尘不染的鸽子，唇角的笑意越扩越大。

落在旁人眼里，便是一个雪团似的少女站在阁主房门口，笑得痴痴傻傻的。

白寻正陶醉，面前的房门突然猛的打开。

美人顶着一张动人心魄的脸，站在她跟前。

只是脸色极臭，看上去不怎么开心。

白寻却完全不会被这样的气势吓退。她早就习惯了颜秋池这幅脸色了，日日如是。

况且，她知道——仙子才不会故意针对她生气发火。

不高兴都是有缘由的。

譬如现在——

颜秋池表情不悦：“为什么站在门口不进来？不想见我？”

白寻傻傻的笑：“没有呀。”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只知道自己看见颜秋池就会想笑。

颜秋池的唇似乎抿了抿，片刻，她偏身，语气仍旧生硬：“进来，下次不要让我等。”

“嗯嗯好。”白寻欢欢喜喜的进去了，全然未觉颜秋池看她的眼神越发古怪。

一进门，白寻便闻见了一阵温软的米香。

她朝用餐的圆桌上看去，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小炉。炉子瞧着价值不菲，炉壁凸起金凤形状的浮雕，隐隐闪烁流动着淡青色的光。

“仙子，你在炼丹吗？”炉盖紧紧合着，白寻瞧不见里头的东西，便好奇地问。

颜秋池瞥了炉子一眼，面色不知怎的变得更冷。她凉凉地问道：“来这么迟，还好意思问。”

白寻“嗯嗯”点头：“好意思。”

颜秋池：“……”

有时候不知道她真傻还是装傻。

美人坐在圆桌前，语声带了些气结：“是你最喜欢的，若娆做的饭。”

白寻：“啊？”

这不是丹炉吗？

似乎看出来白寻想要问什么，颜秋池愈发没好气道：“丹炉不能做饭？你听谁规定的？”

白寻摇摇头：“没有，只是这个炉子好像并不是若娆姐姐的……”

她一面说，一面略微惊诧地发现，眼前端坐的、神色漠然的美人，耳根好像略微发了红。

白寻觉得格外新奇。她愣愣盯着颜秋池的耳朵瞧，一时间竟然出了神。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阵蒸腾的热气裹挟着软糯的米香已经蔓延至鼻端。

白寻低头看了一眼，一只纤长洁白的手托着瓷碗，碗内盛着微黄色的米粥。

她又抬头看面前的颜秋池。

美人面上的神情似乎和之前的嫌恶没有两样，但细看之下，能够发现她原本冷白的颊侧泛着淡淡薄红。

“很好看？”她语气不耐，“不是想要用早膳吗？吃。”

“早膳都堵不住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