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殿内,鸿嘉帝稳坐高台,扫了一眼前来的纪清俭,手中批阅的动作不停。
行礼过后,纪清俭将手中的东西递上去,纪东会意接过来,送到鸿嘉帝眼前。
鸿嘉帝搁下笔,纪东打开那盒子,里面放着两颗指尖大小的红褐色丹药,药香四散开来,闻者心旷神怡。
鸿嘉帝眼底掠过惊喜,十分满意的把盒子扣上问:“这是仙师新炼得的丹药?比之从前,更为精益了。”
纪清俭笑着拱手回道:
“儿臣特意派人去寻了极阴之地的千年雪莲用以入药,仙师说,如此与丹药本性阴阳调和,可增其延年益寿之效用。”
鸿嘉帝放声笑道:
“哈哈哈哈!好啊,俭儿有此孝心,来日必定大有所为!”
纪清俭眼中闪过得意与阴鸷,面上推脱道:
“是父皇帝王之气庇护四方,这才让仙师甘愿为父皇驱使。”
这话说的鸿嘉帝更是满心欢喜,开怀不已,面上去还要装装贤德的样子:
“是仙师为天下计,朕又怎能自专。”
纪清俭状若无意的提起沈云薇:
“若论孝心,六姐不比儿臣少,听闻今日一早就出宫去白云观为父皇求长生符了。”
鸿嘉帝闻言点头道:
“你们都是好孩子,只是如此天色,你六姐今日怕是回不来了,难为她了。”
纪清俭点点头,嘴角的笑意里却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讽刺。
白云观
谢鹤安是在大殿神像后方的供桌下找到的芸依,人虽然没事,但应当是撞在了桌子上晕了过去,谢鹤安刚把人背出来,就见凌夜他们匆匆赶来。
谢鹤安把芸依交给下面的人去安置,这才听凌夜说,沈云薇与刺客交手,朝着后院禅房的密林深处去了。
正说着,有一队人马找到了白云观幸存的人,幸存的小道士正巧听到此话,赶忙提醒:
“这可不好!那密林里雨夜最爱出毒蛇,眼看着天就要黑透了,还是快去找人吧!”
谢鹤安闻言,不禁握紧了沈云薇给他的匕首,众人兵分两路,在观里找了些能避毒蛇的药包就入了密林。
“殿下!”
“殿下——!”
“沈云薇——!”
谢鹤安带着几个护卫,自己都险些摔倒,他心里砰砰直跳,险些就要盖过雷电声。
雨一直不停,众人只好打着灯笼找人,奈何灯笼不断被风雨扑灭,谢鹤安干脆扔了灯笼,直接手握着火折子朝前走。
“沈云薇——!”
密林深处,雨打湿在身上,冷冰冰的,沈云薇发丝凌乱的粘在脸上,强力克制着自己的晕眩感。
手里紧紧握着的是方才从发间拔下来的金簪,树上血水和雨水一同滑落,沈云薇强行保持着清醒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方才打斗间,身上划破了好几处,如今泡在雨水里,更是钻心的痛。
“殿下!”
就在沈云薇体力不支即将倒地的时候,谢鹤安终于找到了人,把人拉住。
他慢慢蹲下,让沈云薇有个支撑。
“蛇……蛇……”
沈云薇的声音太小,谢鹤安低头去听,随后眼神一变,将人背了起来。
“速速回去,殿下被蛇咬了!”
顾不得打伞,谢鹤安带着人急急的奔回了白云观。
芸依已经醒了,一边红着眼一边去找马车里常备着的百毒解。
好在这蛇不是什么稀奇品种,简单处理过后,众人总算是放下心来。
但还没等心彻底放下,沈云薇又起了高热,她的伤处太多,就导致发炎后,人开始迷糊起来。
芸依到底是被撞了一下脑袋,谢鹤安见她支撑不住,换完药后就让她去隔壁休息,自己在这儿守着,给沈云薇换退热的帕子。
“皇兄……别走……”
“阿娘……薇儿听话……阿娘……”
不知是被什么梦魇住,谢鹤安守在塌前,就听见沈云薇喃喃自语,柳眉轻皱。
他给她把被子盖严实,像是哄孩子一样一下一下的轻轻拍打着她的手背,嘴里哄着:
“薇儿不怕……不怕……”
万幸,沈云薇的热在第一日夜里就退了,第二日醒来时,睁开眼只觉得手温热得很,微微抬头,就见谢鹤安趴在床头,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她觉得嗓子干痒,想要起来喝水,却又不忍扰他清梦,于是想着偷偷把手抽出来,可谁知自己只是动了一下,谢鹤安就醒了。
四目相对,窗外雨打竹叶的噼里声终究是化作的心间的跳动,随这场大雨而来。
沈云薇有些不知所措,谢鹤安紧张的攥拳头,这才想起自己还握着人家的手,他连忙撤了手,开口关心道:
“殿下要喝水吗?”
沈云薇干涩的舔了舔嘴唇点头。
谢鹤安连忙转身去倒了水来:
“一个时辰前烧的,这时候喝刚好。”
水还温着,沈云薇一杯下肚这才觉得能够开口,谢鹤安却又给她倒了一杯,喝完,这才问道:“殿下有无哪里不适?”
沈云薇摇摇头道:
“好多了。”
身上的伤虽然多,但都不深,况且她备下的都是上好的金疮药,如今药性发作,早就不怎么疼了。
谢鹤安这才一颗心放回腹中,想起沈云薇还没用膳于是开口:
“有甜粥,殿下要喝点么?”
沈云薇点点头同他说:
“你去歇歇吧,芸依呢,让芸依来吧。”
谢鹤安却拒绝道:
“凌夜回京报信去了,芸依撞了脑袋,还得多休息,还是我来吧。”
沈云薇闻言担心的抬眼,谢鹤安连忙解释道:
“她没事,道观里的小师傅略同医术,已经看过了,只是需要多休息,所以照顾殿下的事,还是我来比较好。”
沈云薇见状便也不再推诿,只是问起昨日的事。
谢鹤安闻言笑道:
“殿下昏迷了可不止一夜,而是两夜。”
沈云薇眼中满是诧异,谢鹤安难得看到她如此毫不掩饰的模样,觉得可爱的紧。
他去盛了甜粥回来,看着沈云薇边吃边道:“凌夜下午大概就能回来了,道观内幸存者不多,刺客都是死士,看不出身份……”
“不。”沈云薇打断谢鹤安的话说:
“追杀我的那一个,不是死士。”
谢鹤安有些意外问道:
“殿下是如何得知的?”
沈云薇靠在床头,吃了几口实在是吃不下,谢鹤安顺手接过放在了桌子上听见沈云薇说:
“从头至尾,他都不曾开口说话,而且死死护着脸上的面罩,入密林后,我自知打不过,就想着摘了他的面罩,或者用簪子刺伤他的脸,可他似乎很怕我这样做,不惜用胳膊去挡。”
沈云薇回想起那人的神态表情,得出结论:
“他很怕死,或者说,很怕死在我手里。”
谢鹤安想了想猜测道:
”或许殿下见过他,又或许,他日后还能能够见到殿下,所以才会担心身份暴露,至于怕死,估计是没想过殿下的武力还能与他不分上下。”
沈云薇也是这样觉得的,只是这个范围太广了,想要查起来不是易事,其实无非就那么几个对手,但没有证据,她也就只能吃这样一个哑巴亏。
谢鹤安见她陷入沉思,开口劝道:
“殿下再吃点吧。”
沈云薇却摇头。
她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谢鹤安见她如此,也不好多劝,午时芸依来换自己,谢鹤安便去了后山。
雨还未停,但相比之昨夜已经小了不少,谢鹤安从道观借了厨房,找了一小把蘑菇给沈云薇炖了汤来煮粥。
沈云薇见到这粥的时候,满眼的意外让谢鹤安哭笑不得。
“许久不曾动手了,殿下尝尝。”
沈云薇抱着怀疑的态度尝了一口,味道竟然出乎意料的还算不错,见沈云薇有了胃口,谢鹤安便也放下了担心。
申时三刻,凌夜策马而归,带着鸿嘉帝的旨意,一行人即刻返程,趁着雨势渐小,朝着京城去。
路上,谢鹤安与沈云薇聊起鸿嘉帝会做何反应,都觉得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沈云薇的手搭在一个盒子上,她自然没忘了此次出行的目的,这才是鸿嘉帝在乎的。
虽说沈云薇伤的不重,但马车到底还是太过颠簸,下车的时候,沈云薇的面色都不如刚醒来的时候。
谢鹤安担忧的看着她的背影,跟在身后,一路上,他垂头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出二人所料,鸿嘉帝关切几句,就把重点放在了沈云薇带回来的符纸身上,出来的时候,沈云薇把鸿嘉帝赐下来的符纸拍在谢鹤安怀里,面色更加难看。
谢鹤安叹了口气,送沈云薇回了昭春宫,那符纸最后被他折起来,压在了沈云薇的枕头下。
沈云薇起先还十分不愿意,但谢鹤安却觉得,无论符纸是否有用,这一出对她来说只有益无害。
沈云薇这才答允下来。
“听说九殿下又给陛下进贡了丹药?”
沈云薇一回宫就听鸿嘉帝不住的夸张,谢鹤安闻言才知道沈云薇生气的原来是这个,他坐下来为沈云薇倒上一杯热茶道:
“陛下如今虽不忘朝政,但多少还是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才让九殿下钻了这个空子。”
沈云薇真是对纪清俭这一举动深感不满,才如此生气。
她本欲多加劝阻,可还没等真的行动,就被另外的一件大事打断。
多日连雨不停,地方水患频发,大坝决堤,数州县接连上奏,请求朝廷支援。
沈云薇听了消息,第一反应便是,水患之下,多发疫症,这下是真的,危难在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