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找到本的时候，他正望着海面发呆。

远处矗立的自由女神像在黑夜中只能看出一个巨大的黑色剪影，明明对岸的城市霓虹如此辉煌，却那么静，细碎的雪花无声地飘落，仿佛一切的繁华和喧嚣都被困在梦境里一般，正在缓缓散去。

“我以前经常和哈利到哈德逊河或者东河边谈心。”本没有看他，双眸里倒映的全是海岸对面灯火通明的不夜城，像是在自言自语。

时过境迁，彼得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抱歉，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听到这些，毕竟在你的印象里，哈利·奥斯本这个名字代表的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但对我来说，哈利曾经是我的挚友。”本笑了笑，“我只是有点儿怀念从前的日子了。”

彼得想了想自己认识的那个哈利·奥斯本，那家伙在经过外伤治疗后就被转入了拉文克罗夫特精神病院，他们两个实在没什么好怀念的交情，于是只能问起更关心的事情：“哦对了，你打探到什么情报了？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那些警察有为难你吗？我刚才特别担心你们会动起手来，随时准备过来支援你来着。”

“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总之麻烦了。”本低声说。

东河吹来阵阵冰冷的海风，他蓬乱的发丝在耳边飘舞。

他顿了顿，低头轻抿了一口那杯早已经冷却的咖啡，感受着舌尖绽放出的冰冷苦涩味，蓦地问道：“小彼，如果可以让人生停留在某个时间点，你会想要停留吗？”

彼得愣了一下，然后认真思考了片刻，摇摇头：“我以前会想，但现在已经不想了。”

“为什么？”

彼得仰起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冰冷的海风：“以前我总是把什么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不管是想担任一名超级英雄，还是加入复仇者联盟，接受斯塔克先生的馈赠……我总是在依赖别人。所以当他们离我而去的时候，我才无法接受现实。但现在，我想自己肩负起责任，自己去做想做的事情。”

说多了感觉是在自说自话，他只能干巴巴地问回去：“本哥，那你呢？你有吗？”

“有啊，有很多呢。”本坦然地说，“不过最想要停留的，大概是几年前的那个黄昏吧。”

他把目光投向黑茫茫的大海，眼神忽然间有些朦胧。

“其实我很羡慕你，小彼。”他轻声说。

“怎么会？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彼得的神情略显紧张。

话刚出口他就心虚了，仔细回想起来，在众多蜘蛛侠里他确实算是幸运的，尽管他同样经历了很多重要的人离他而去，但他刚出道的时候就得到了众多超级英雄的青睐和帮助，就连战衣都是斯塔克工业赞助的。他还不成熟地闯下了很多祸，多亏了别人帮忙善后，而绝大部分蜘蛛侠都是依靠自己才成为英雄。

更重要的是，他的格温还在他的身边。不知多少次他梦见过金发飞舞的少女坠落，在这张蛛网面具的注视下咽下最后一口气，失去她才是属于蜘蛛侠的宿命。

“不是因为你想的那些，而是因为在你的世界，你并不是唯一的超级英雄。”本的笑声打断了彼得的沉思，“就算蜘蛛侠不在，也会有别的英雄站出来，保护你的世界。”

他偏头看向彼得：“当我想要放下责任的重担，很遗憾没有其他人能够代替我挺身而出。”

“很多年前的那个黄昏，我曾决定放下一切，离开纽约，陪着我心爱的人去异国他乡生活，但我没能做到。所以我时常在想，如果那个时刻，我能够履行我的承诺，后来的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没有成为定局，他的挚友还没有和他反目成仇，他刚决定和他的爱人一起去英国，承诺与她再也不分离。但人生最美好的时间点只有几个瞬间，当你还没感受到太多美好的时候，它就已经悄然而逝。

“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他说，“有些事情就是命中注定的，不管回到什么时候，我都只能戴上这副面具。哪怕我想把这副面具交给别人，命运也不允许我这样做。”

说着，他把从迈克尔森警官手里得到的文件和档案递给了彼得。

“我没想到我的克隆体的性格居然那么糟糕。”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们要找的‘他物’可是个‘克隆杀手’。”

彼得随手翻开其中一部分文件，凝神看了起来。

新优公司推行的克隆技术风靡全球，并很快在全世界广泛运用，尤其是医药行业，很多疑难杂症因为这项技术而被彻底攻克，甚至能让死去的人再度复生，尽管方法有些简单粗暴，就是以人体原本的基因和细胞培育新的完美躯体。

然而，这项新技术同样带来了不小的恐慌，有很多人开始担心克隆技术的滥用，一时间克隆威胁论甚嚣尘上，“克隆杀手”也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克隆杀手”正是警方取的代号，方便对外的通缉，很少有人知道这个所谓的克隆杀手也是蜘蛛侠的克隆人。

这是一个在几个月前突然出现在纽约街头的神秘人，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模样。有人说这是一个全身长满疤痕的可怕怪物，也有人说他是一个留着络腮胡的高大男人。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每当这个人出现的时候，总会有新优公司制造的克隆人惨死在他的手上，就连蜘蛛侠的克隆人也不例外。

彼得翻开的刚巧是尸体的现场照片，浓郁的血色顷刻间映入眼帘。每一具尸体的死状都惨烈到至极，尤其是尸体的面部都有着灼烧和焦化的痕迹，严重到五官几乎被碳化，就像是烈火焚烧之后留下的烙印一般的伤痕。

看了小一会儿，彼得就感觉胃里一阵抽搐，想吐的冲动越发明显。他不敢再看了，怕看久了会以为照片中的某具尸体变成自己。

“警方人员告诉我，每一具尸体的被害方式都是这样独特，我推测这是他的某种特殊能力，也许就和‘他物’图腾有关。”本说得相当平静。

彼得缓了一会儿，才重新找回声音：“他这样的……也能成为蜘蛛图腾的一员吗？”

刚说完他就想把话给咽回去，毕竟有个自称是他儿子的小变态也不遑多让，照样得到了命运之网的偏爱，真不知道蜘蛛图腾是不是眼瞎了，才会选中这些莫名其妙的人。

“确实是个变态杀人狂。”本笑着帮他补充，“但好在他只杀克隆人，没有牵连过无辜的民众，不是吗？”

“你说得对，这怪物未必没有人性。”彼得说，“而且他像是完全不想隐藏自己的身份，刻意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留下的手笔。”

“没错，他每次还故意在现场留下了指纹。”本说，“这些生物信息当然都和我的匹配，毕竟按照生物学的标准，他就是另一个我。”

“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彼得疑惑的问。

“我知道他的意图是什么。”本淡然地回答。

“他在等我。”他说，“他在等我找到他。”

“他该不会想把你也杀了吧。”彼得莫名感到背后发凉。

本点点头：“无论如何，他想要找到我，而我们也需要找到他。既然如此，那么找到他这件事就变得容易了很多。这个世界虽然没有别的超能团队，但政府也不会放任一台拥有超凡力量的人形怪物到处乱跑。全球通缉已经有人替我们下达了，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我猜有一个地方我肯定会去，他也一定会去。”他低声说。

他将咖啡一饮而尽，拍了怕彼得的肩膀：“时间也不早了，走吧，叫上两个姑娘，我们该过去了。”

“过去？去哪？”彼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纽约市皇后区昆州森山街区。”本侧头看他，低声说，“我和梅姨的家。”

话虽如此，但他自己没有动身，而是继续望着海的对岸。

“是时候做回原来的自己了，只是在那之前……小彼，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眺望着雪蔼茫茫的城市，因为海风而迷离的瞳孔变得清晰了起来。

“如果我以后出了什么意外，无法再履行我的责任，我想要你帮我，守护这个平行宇宙。”他低声说。

“别这样说，本哥！”彼得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我和蜘蛛小妞，还有我的格温，都会帮助你的。”

“我很感激你，小彼，真的。”本无声地笑了笑，“但如果……那就是我的命运……我就必须要去面对。”

他戴好他的蛛网面具，拉动蛛丝离去。

“除了梅姨，我也没有什么牵挂了，最担心的也只有这个。”他最后对彼得说道。

“嘿！兄弟，我是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的！”彼得慌忙地追上去，“我早就已经挺身而出了！我会一直帮你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