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止关上手机,出门右转敲响白辞房间的门。
白辞也才看了超话内众人对顾止行为头头是道的解析,此刻看见青年的脸,异常心虚。
较之六年前的直白莽撞,眼下顾止的手段高明了不止一星半点。
如若不是借助局外人的视角,白辞根本无从发现他这些隐晦的渗透。
顾止的种种试探仿佛一张蛛网,起初瞧着稀疏,叫他觉察不到自己踏入危险境地。
越往里走线织得越细密,再想脱身可就难了。
因此白辞揣着明白装糊涂,面上与他维系着正常的来往。
“在做什么,白老师?”顾止的眸光率先瞥过他的手腕,像是例行巡查。
对方并没有佩戴手链,不知是因为什么。
“看书,”白辞道,“你呢,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辞用身子挡在门前,摆明了要顾止说出一个合理的由头才准许他进去。
顾止编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我房间的空调坏了,已经联系人来修了,我来你这里蹭会儿空调。”
“白老师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中暑吧?”
“进来。”白辞吃一堑,忘一智,走进房间。
看见书桌上的摊开的那本书,顾止挑起话头:“《谈美书简》?上一周你不是还在读《聂鲁达诗集》嘛,这才几天又换了一本。”
他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跳槽呢。”
“是啊,”白辞理所应当似的答,“哪一天我没了舞台,就回去教书育人。”
“你还在读大学的,对吧。”白辞突然想到顾止还没有毕业。
顾止点头道:“是啊,还没摆脱早八、水课和考试……”
早八,水课和考试,平等地创伤过每一位只想要混个毕业证的大学生。
“你就读的是哪个专业?”白辞其实没想知道,不过是找个问题把天聊下去。
“经管,”顾止见白辞一脸了然,问,“很好猜吗?”
白辞点点头:“好猜,你毕竟是个富二代,得继承家里的千万财产。”
顾止气死人不偿命地纠正道,“上亿,惭愧,公司这两年的业务发展得比较好。”
即便不仇富,出身小康家庭的白辞也难免为这句话嘴角一抽。
“经管好啊,X大的经管专业很吃香。”白辞尽量客观地给出评价。
“嗯哼。”顾止从胸腔里发出模糊的响应。
这个专业其实是他父母的选择,他们想给他备一条后路。即使未来某一天他在娱乐圈混不下去了,也可以回去接手家里的生意。
顾止顺着这个话题问:“你当初怎么想学汉语言?”
“高考分数跟排名摆在那儿,能筛选出的合适的学校和专业就那么几个。我父母希望我以后去考公或是教书,于是稀里糊涂地定下专业,”白辞道,“大四的时候我签了公司,考出的教师资格证暂时也没了用处。”
“你那分数,能进全国百分之九十七的大学,好不好?”学霸自然也有梯队,白辞便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那类翘楚。
“我没记自己具体考了多少。”白辞摸着良心诚恳道。
顾止好声好气地说:“661分,超出当年N大汉语言文学系的分数线10分。”
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白辞努力地回想了下,感觉确实是这个分数。
心湖仿佛被丢入一颗小石子,荡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但他面上很平静,“也就还不差吧。”
“是啊,全省前五十,当然还成。”顾止没有感情地捧着哏儿。
喜欢一个远比自己优秀许多的人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
就跟抬头仰望星空似的,看久了脖子会酸。
白辞是个在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所以这几年来顾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去追赶他的步伐。
高三那年,他一边紧锣密鼓地练习唱跳,一边往死里补之前落下的功课。
中途有一次因胃疼加贫血昏倒在公司的练习室,进医院连续挂了好几天的盐水才缓过气。
不过,现在能够和他在同一个节目里当导师,能够有底气地谈论起学历。
这样的如愿以偿让顾止觉得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值得了。
唯一令顾止感到遗憾而且无法弥补的,就是自己没法再早生几年,与白辞在同一所大学里学习、生活、谈音乐,成为一直与他有瓜葛的那个人。
他和他之间相差了五岁,又相隔了六年,所幸一切都还来得及。
……
“你最近每天都跟他一起吃饭吗?”方玉成看了一眼门外站着的容光焕发的青年,又看了眼咬着牙刷找袜子的魏尔和,问道。
往水槽里吐尽口中的泡沫,魏尔和含糊道:“嗯。”
第一次录制他们在后台被分到一间化妆室,两人就加上了微信。
后来柯然主动约他一起去排练室,一起吃饭,交流得多了后发现彼此性格很合得来,自然而然地成了固定的搭子。
“之前他当爱豆的时候我还pick过他呢,”方玉成压低声音说,“他长得好周正,你有没有觉得他的气质有点像以前的港星!”
魏尔和漱完了口,经过门缝时用余光扫了眼戴着耳机的柯然。
他今天发间束着黑色发带,穿着基础款式的T恤和运动裤,身材挺拔,个高腿长,怎么看怎么盘靓条顺。
“也就是一对眉毛 ,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两只耳朵,一张嘴,他有的我们也有。”魏尔和口是心非道。
拿到浴室里的毛巾出来后他没忍住,又瞄了一眼柯然。
方玉成很不满意他敷衍的说辞:“魏尔和,你缺少双发现美的眼睛,这很不好。”
不想让人久等,魏尔和没搭理一向戏多的他,自顾自加快了拾掇的速度,终于在几分钟后拎着背包走出房间。
柯然熟稔地接过他的包背在肩上。
“加了香肠里脊肉跟油条,微辣不要香菜。”青年将还有热度的煎饼果子与豆奶递给他。
这是魏尔和最喜欢的豪华版煎饼果子配置。
大口嚼着用料扎实碳水爆炸的早餐,魏尔和愉悦地眯起眼。
他和柯然接下来打算去排练室,准备两天后新一轮的淘汰赛。
魏尔和走路时并不专心,时常会被地上的东西吸引走注意力,像只精力超旺盛的狸花猫。
一颗在前方出现的碎石或是一片落单的叶子,都能得到他的特殊关照。
他走得时快时慢,歪歪扭扭,自己却在这样的游戏里找到了乐趣。柯然没出声催他,一路上迁就着他的速度。
这几天早上九点多日头已然升得很高,他们踩着幕布似的树影行走。
“魏尔和,你的衣服领子没翻出来。”柯然提醒道。
魏尔和正在和一大块嫩滑的里脊肉斗智斗勇,停下步子,“你帮我翻一下吧,谢谢。”
他嘴里嚼着食物,右边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会藏食的仓鼠。
柯然于是侧过身来帮他整理领口,手指不可避免地擦过了魏尔和的肌肤。
他做完该做的,又退回了原来的距离,只有自己清楚适才的怦然悸动。
那一瞬的触碰非常微妙。
对方的体温比他高,指尖颇烫,仿佛在他的锁骨上烙了个印。
魏尔和眨了眨眼,琢磨着这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柯然身上有一股海洋调的香水味,很淡。靠得像两人刚才那般近,才能闻到。
魏尔和微不可察地耸动鼻尖,忽然觉得吃了三分之二的香辣煎饼变得寡淡。
“香水很好闻。”魏尔和道出心里话。
你也很可爱。柯然心猿意马地想。
“额……谢谢。”慢一步意识到自己收获了一句突如其来的夸奖,青年眼前一亮。
他的反应被魏尔和收入眼底。
咽下食物,魏尔和启唇道:“柯然,我不太确定一件事。”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瞧着隐约还有点面如冰霜的意味。
柯然望进魏尔和的眸子,总觉得他把自己的心思看透了。
极端的紧张压迫着他的心跳,他半个身子处在烈日下,血液却是冷的。
“什么?”柯然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在柯然就要坠入深渊的前一秒,魏尔和拽回了他:“算了,这周比赛后再问你吧。”
小卷毛酷酷道:“说好了,你得跟我一起晋级十强。”
*
在节目里的时间过得很慢也很快。
每周一次的淘汰赛见证着越来越多选手的离去,比拼带来的紧张氛围无形地笼罩着这片园区。
白辞敏锐地发现,最近出现在小卖部的选手们俱增。
人压力大了,就想放纵,就想消费,对食堂里的那些正经菜反倒没了兴趣。
小卖部的老板告诉白辞,连着几天方便面跟三明治的销售额持续飙高。
不过,对于四位没有晋级压力的导师来说,每天的生活则是闲里找趣。
为了更好地打发时间,他们甚至向节目组申请批出一间空房,专门用来让他们聚众打牌斗地主,不|赌|钱,单图个乐子。
姜成城把着牌,回回都要抢地主当,同时勒令另外三位“农民”万万不可相互透牌。
“都别让我啊,我的牌技可不赖。”
接连打了五轮,姜成城手气好到令人咋舌,竟然两次都拿到大小王牌。
“王炸!”“对2!”随着他亮出最后的底牌,三位攥着稀稀拉拉烂牌的农民哪里敢吱声。
方滟苦着脸,假模假样地哀嚎:“还好没动真格,不然我怕是得破产。”
姜成城则满面春风,喝了口钢杯里的温水,“承让了,三位。”
打牌的时候少不得闲聊起来,作为家庭美满的前辈,姜成城不禁关心起他们的婚配问题:“小滟,小白,小顾,你们三个谈恋爱了没?打算什么时候成家呀?”
方滟理完手上的牌,再次长叹一声:“完了,又是一堆打不出去的烂牌。”
“我吗?还单着呢,我是不婚主义者,毕生的梦想就是抱着一打银行卡睡在八百平米的柔软大床上。”
姜成城是过来人,一下就看破她的真实心理:“你就是还没遇上对的那个人。”
方滟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小白呢?”姜成城的视线转向下一个目标,“都说三十而立,你在事业上也算是小有成就,可以考虑成家了呀。”
对方如有实质的目光压过来时,白辞下意识坐直。
无他,这是人类对老师与长辈这类象征着权威的群体天然的敬畏之心。
顾止亦竖起耳朵,想要知道白辞的恋爱婚姻观。
好吧,其实他真正想了解的是白辞这些年身边有没有过固定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