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

杨老三的背影消失在转弯处，包厢门惯性阖上把屋里的一切挡在门外。

宋烟雨大喘着气撑地站起，视线扫过窗下躺着的赵老三同伙。蜿蜒曲折的血线滑落，沾在睫羽上，眼前蓦地发黑。他抬手蹭掉，将双手沾到的血随意擦在衣服上。

不由庆幸起来，还好自己嫌餐厅暖气足得太干燥，把何徐行送他的新衣服留在了车里。

他转头拉起垫在身下的何徐行：“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呢？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何徐行把着他的胳膊，将宋烟雨从头到脚检查一遍。

若不是宋烟雨及时拦住，怕是要现场把他扒个精光。他挥了挥手，拍着胸脯极力向何徐行证明自己没问题。

瞧他这幅胸有成竹的样，何徐行放下心来。一把把人抱住，将脸深埋进宋烟雨颈间。宋烟雨轻拍他的后背，小声安抚。

“真的没事，看着吓人而已。没断胳膊没断腿，好着呢。”领口忽然感到一片温热，宋烟雨怔住，指尖微颤。涌上的情绪转瞬即逝，他将人拉开捧住他的脸调侃道：“哇~何总怎么还哭鼻子了。”

何徐行紧抿嘴垂眼看他，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片刻，反是宋烟雨率先败下阵来。他颇为无奈的伸出胳膊架在何徐行脖侧，双手在他的脑后交握下压，将人强行带到自己面前。

呼吸交融间，宋烟雨抬起下巴，探出舌尖舔去何徐行眼角的水迹。沿着泪痕留下的拖痕，一点一点的吻在他脸上，最后悬停在唇前。

滚烫的鼻息喷洒在两人之间，他勾起抹笑，坏心思的低头轻压下去细细碾磨着每一寸夺来的领地。舌尖灵活的钻进唇线轻轻撬起，他衔住唇肉，咬在饱满的唇珠上。

抓在他腰间的手蓦地一紧，攻守方轮转，劈天盖地的草木气息浸染宋烟雨的呼吸。

屋内细微的响动将宋烟雨从沉沦中拔出，他睁开眼瞥向发出动静的方向，伸手揪住何徐行的后颈肉。

美味近在咫尺却不能尽兴，何徐行不爽的看过去，那个被他打晕过去的同伙瞪大眼睛震惊得看着两人说不出话来。

他啧了声，捧住宋烟雨的脸又吧唧了好几口，才恋恋不舍得松开。整个人宛如树袋熊似的挂在宋烟雨身上，宋烟雨走一步他挪一步。

宋烟雨抓住捏着他脸的手，语气颇为遗憾的安慰杨老三的同伙：“阿伯，真可惜。你今天没有杨老三那般幸运。”

“呸，恶心的死变态。”老头啐了一口，忽得脸上的神情变得难看无比，惊恐的望着他身体颤抖着往后挪。

他及时转身，反手揽住何徐行。果不其然，这人沉着脸一副恨不得把人活剥的模样。宋烟雨暗叹，深知何徐行继续呆在这里他别想问出来什么，哄着人出了门让他去找老板商量赔损。

在人三步一回头不赞同的目光下，宋烟雨面无表情的关上门走近老头，踩上他的膝盖用力碾压：“嘴巴放干净点，他如何轮不到你来评价。”

“我一向尊老爱幼，能麻烦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好吗？”话头一转，宋烟雨抬起脚蹬在歪倒在地的凳子上，倚在老伯身旁的桌侧。歪头看向蜷缩起来的人：“你刚刚说的有多少是真的？”

“别装了，回答我的问题。”见人仍不理他，宋烟雨拉过凳子跨坐上去，支起下巴：“这样吧，如果你能回答我，我就放你一马。”

“你同杨老三联合秦老板那个□□脸，之前吞了我多少钱，我也不打算追究。”宋烟雨拆开桌上的烟盒，咬着一根点上，满不在乎的吐出口烟：“我只想知道一件事，谁在背后指使你们的？”

太奇怪了，他找人的消息散播出去这么久都没有结果。沈雪同他介绍秦老板时，他也没抱多大希望。但在两人见面后，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简直就像有人亲自把线索送到他手里——顺利的让人觉得恶心。

让他起疑心的地方在于那个杨老三，说是本地人，但他的语末停顿时的声调完全与本地人不同，甚至有些耳熟。

良久，地上的人睁开一只眼瞥向宋烟雨：“你说话算数？”

“当然，我说话向来算数。”他笑了笑，伸手把人拉起来，贴心的给他搬了个凳子。

老头哪敢坐他搬的凳子？他警惕的拖着受伤的腿，恨不得跳窗逃走。如果真那么做恐怕不是一条腿的事情，说不定下半辈子都要瘫在床上。

他靠着墙站直身体，把他遇到杨老三的来龙去脉讲了遍：“我就是打牌输钱了，想赚点快钱拿去堵口子。刚好有人介绍他给我，说我帮他忙演场戏，事成之后能给我一大笔封口费。”

“谁知道也没骗着你，还被你们一顿打。”他偷瞄了眼若有所思的宋烟雨，往门口的方向挪。

宋烟雨沉吟片刻：“所以你说的那些都是他教你的？他也没提过秦老板？”

“对对对，他没说过。什么秦老板？我压根不认识啊！”见宋烟雨没看他，老头猛地扑向大门，以为自己要逃出生天。

打开门，却不曾想，那个离开的大个子正站在门口同两个警察说话。听到这边的动静，三人齐刷刷抬头。只见那人指着他低声说了什么，离他近的警察一个擒拿把他摁倒在地。

何徐行做好笔录送走警察，转身进了包厢。他走近窝在凳子里的宋烟雨，蹲下身拿纸巾擦去他脸上的血渍。

“怎么样？问出来什么了没？”他握住宋烟雨垂在椅侧的手，把它贴在脸上蹭了蹭。

宋烟雨顺势拨开何徐行散落下来的头发：“没呢，这人一问三不知。秦老板真是无妄之灾，被人莫名借了名头。跑掉的杨老三才是那个关键。”

“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他眨巴着眼睛，向何徐行邀功：“我可是最先发现他们是骗子的。”

何徐行支起身抱住他，顺从道“我们烟雨最聪明了！想要什么奖励吗？”

良久，宋烟雨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想要……”

“烟雨？烟雨——”

黑色辉腾劈开雪幕，以最快的速度冲上高架桥，震耳欲聋的喇叭声吓得前行的车纷纷躲开它。

何徐行腾出手，抹去副驾驶座上人额角上的血迹：“烟雨坚持住，不要睡，马上到医院了！”

“嗯……我不睡……”宋烟雨无力的反握住他的手，可他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浑身乏力。

他的意识开始溃散，何徐行的声音变得缥缈，再也听不见。

薄雾笼罩在院里，房外长廊安静的只能听得见佣人们走动时风摩擦衣角发出的列列响声。正房门槛上坐着个人，绞罗织成的长衫后摆摊在地上。

旁边伺候的小厮没有如往常那样及时提点着自家少爷注意礼节，反而伸长脖子一脸愁色的张望着屋外。却因雾气太过缥缈，遮住了院子外发生的一切，急得喉咙里发出阵犹如风吹过房檐的呼噜声。

坐在门槛上的人看向他：“阿常？”

“呵呃啊啊——”听到自己的名字，站在门前面的小厮这才大梦初醒般握住那人递过来的胳膊。

那人借力将阿常拽回屋里，轻拍小厮的胳膊：“别急，慢慢来，你看到人了吗？”

见阿常摇头，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不由得瞬间垮了下来。阿常见自家小少爷情绪低落下来，急得他满头大汗慌忙拿手比划着。

“我知道，我知道。等盛哥带着消息回来什么都知道了。”话是这么说，小少爷明显仍旧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阿常动了动嘴，想要安慰小少爷但知道自己不比常人，他摇起小少爷的袖子转移他的注意。拿出往常他引以为傲的手戏，想要将这还是小孩儿的少爷逗乐，效果却大打折扣。

他虽不能言语，心里却是将一早出去探话，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的宋盛骂得狗血淋头。

“少爷！常哥——”被两人心心念念的人顶着满头大汗，喉咙里哼哧哼哧的换着气。

还没看到半点人影，声音却穿过层层雾气准确无误的送到两个人的耳朵里。门口等着这消息的两人听到喊声急忙起身。

小少爷扯住阿常的袖子刚要开口，阿常转过身，想把前几天才受了罚的小少爷扶起。不料两人撞了个正着，还是不不免扯到了小少爷屁股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眼泪都被逼了出来。

阿常被小少爷的眼泪吓得慌了神，心疼得捂住胸口，围着他直打转，恨不得当场掀开小少爷的衣服看一眼是不是伤口崩开了。

“没事儿，我没事儿。阿常，快去给盛哥倒杯茶润润嗓子。”小少爷扶着一旁的门框，暗搓搓的摁了下鼓起来的地方：嗯，还好。包扎的纱布没移位。

“少爷！少爷！我打听到了。”

喊声越来越近，院子里的雾气中隐隐显露出个人形。一路小跑回来的宋盛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随手蹭在自己的短衫上。

他一屁股坐在小少爷旁的石墩上，伸出胳膊接过阿常递来的茶杯，一口闷了个干净：“…呼呼二少爷和秦公子没走成。咱们的人找过去时，刚好看到秦家那位被秦家的仆人拦在船下。”

他将茶杯放到一旁的地上，用袖子扇风等气儿喘匀了才又开口：“还好您让我去的及时，二少爷没来得及和秦家打照面，我便叫他们把二少爷捆了回来。”

阿常弯腰拿起茶杯，心里正嫌弃着宋盛没点眼劲儿：这可是御窑厂出的，全府上下只有少爷这里有一套，听说是前朝皇帝南巡赏给府上老祖宗的。

皇帝还在位的那几年里，府上的老祖宗见刚出生的少爷乖巧可爱便把整套送了过来。

这粗人怎么就能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随手放到了地上！

却在听完宋盛的话一激灵，差点松了手。以往最是稳重温和的人，此时也顾不得那些束缚的规矩。

他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放好茶杯又急忙快走出来。对着两人打手势，手上的动作快出残影：二少爷没走成？？那咱们少爷不白白替他挨了老爷的打？！

宋盛见他脸气得发紫，也不敢继续坐着休息。连忙站起来顺着阿常的后背，生怕他气晕过去：“常哥，别气过头了啊！你晕了，少爷怎么办？我可干不了一点伺候少爷的细活儿啊。”

说完这才想起来去瞧眼站在一旁的主子，却见自家小少爷脸色惨白的可怕。

不会吧！

果不出他所料，小少爷开始呼吸急促，宋盛顾不上身上的汗臭味，急忙去接：“少爷！不过是挨了几板子，多大点事。深呼吸，深呼吸啊！”

刚扶稳这个，旁边的人往旁边一歪，他眼疾手快的揽住：“哎呦，常哥，常哥！！你别晕啊！”

“快来人啊——”

这场突如其来的骚动没掀起多大的风浪，很快便在这大宅子里沉了下去。

宋烟雨再一次从床后的墙里面钻了出来，他低头瞧着躺在拔步床上的小少爷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怎么又来这个鬼地方了？

这个宋鸿到底是谁？他怎么总是像个背后灵附在这个人身上？

这次又打算让他看些什么？

话说回来，上次在医院醒了之后，他入睡倒是没有同以前那样再继续做梦。现在这么顺理成章的书接上回，仿佛知道他迟早会来似的。

前一秒他在同何徐行说话，硬撑着不想再次把何徐行吓到。想到这，宋烟雨不由得担心起自己来，这次怕是不好哄了。

不过眨眼功夫，他便出现在这个名叫宋鸿的小少爷身后，看着他被他爹宋老爷揍得吱哇乱叫。至于宋鸿这顿打？只能说宋老爷觉得打得一点也不冤枉。

宋烟雨虽觉得这小孩儿真惨，可他又没办法对这场梦插手，他更像是个无形的旁观者，围观了宋鸿伙同上次跪祠堂的那个什么远谋划离家出走啊不，私奔的全过程。

当时宋烟雨还在庆幸着，还好这次没有直接附身宋鸿，不然白挨了打的倒霉蛋就变成了他。

瞧瞧，这小少爷下地没到半天，又要继续撅着屁股趴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