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阳光洒进窗子，李冉被晃得翻了个身，意识逐渐回笼。
他甚至不知道昨天晚上自己究竟和江渐满亲了多久，只记得后来他嘴唇都有些发麻。
他抬手轻轻触碰唇瓣，恍惚间觉得自己还沾染着江渐满的温度，心脏又止不住一阵狂跳。
说实话一开始他还是懵的，可当江渐满再吻上来时，他仍没有要推拒的想法，他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而这段时间以来他种种奇怪的，有些不像他自己的念头，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他喜欢上了江渐满。
这个结果对李冉来说有些意外，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男生，可江渐满那么好……应该没人会不喜欢江渐满。
偏偏江渐满也喜欢他。
想到这儿，一个念头忽然蹦进李冉脑子里：所以他们这算是在一起了？
算吗？应该算吧……得找江渐满确认一下。
李冉一个翻身下床，拉开卧室的门，“江渐满——”
屋子里没有人，现在才早上七点半，江渐满人就不见了。
但桌子上有张纸条，李冉顾不上穿拖鞋，光着脚走过去掀下那张便利贴。上面只短短写了两个字：等我。字迹比往常潦草些。
李冉一笑，走去将它和其他纸条一起贴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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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现在情况非常紧急，需要马上安排手术，肺栓塞晚几分钟都可能要人命。”
诊室里，江帆的哭声不断，眼泪像连成串一样往下掉。
今天一早，叶芝秋就跟她说觉得喘气有些费劲，还头晕胸痛，她连忙打电话给江渐满，可等他们赶到医院时，叶芝秋已经昏迷不醒。
“做，手术我们做。”江渐满一整个心都揪在一起，手心里也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他没想到叶芝秋会突发肺栓塞，明明昨天还都好好的。
亲人命悬一线时的那种心情，就像要把心都挖空，只想跪下来求每一个人，只要能救她一命，怎样都好。
医生很快开好了单据，递给江渐满，“你去缴费，我们现在安排手术。”
可看到那串数字时，江渐满手都抖了。
三十五万。
他哪里能有这么多钱？
“我们会诊之后决定这次手术要一起把病人肿瘤所在的左肺叶切除，会合并手术，以防后续化疗结果不理想，病人身体承受不住再来一次这样大的手术。”
医生看着他的神色，半晌道，“如果你不希望合并手术，这次也可以只做肺栓塞，十五万就够了，你们家属决定。”
“一起做。”江渐满坚定道，“钱我去想办法。”
医生点头，“好，那你尽快把手术费交齐。”
江渐满浑身上下所有的积蓄不过十二万，再加上昨天叶芝秋给他的存折里还有五万块，加在一起也才十七万，将将凑够一半。
剩下的一半，他要去哪里凑呢？
出了诊室，江帆仍旧哭个不停，她无措地望向江渐满，“哥，我们上哪儿弄那么多钱啊？”
江渐满握紧手里的缴费单，明白眼下只有一个办法了——求林振杰。
“别哭了，妈会没事的。”他摸了摸江帆的脑袋，“我去打个电话。”
他走向楼梯间，拿出手机，做了几番心理建设才拨通林振杰的电话。
他清楚这一通电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能借到足够的钱，能救叶芝秋的命，也意味着他欠林家的越来越多了，无论是人情还是金钱，多到他这辈子可能都还不起，意味着他和李冉……可能没可能了。
“小满啊。”电话接通，男人沉稳的声音传过来，为了能听得清楚些，江渐满开了免提，声音在楼道里回响。
“怎么今天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我们家林婉还好吧？”
“林叔。”江渐满开门见山，“我想向您借三十五万，我妈要做手术。”
“哦？”林振杰疑惑，“你妈她怎么了？我前阵子听小婉说了，江帆带她一起去找你了。”
“肺癌，并发肺栓塞，急需手术。”江渐满说，“我现在没那么多钱。”
林振杰嘶了一声，“小满，这钱我可以借你。”
他话锋一转，又道，“但是前几个月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
“我知道小婉喜欢你，咱们两家人相识这么多年了，你们俩还是娃娃亲，你们要是能好好在一起，这钱不用你借，亲家的手术费我自然会出，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沉默的几秒里，江渐满感到有什么正在他心底崩塌，是他的自我。
“好……我会对她好。”
林振杰爽快地笑了，“这就对了，我一会儿就叫人把钱打你卡上。”
挂下电话，江渐满有片刻的呆滞。他该高兴，叶芝秋有救了，还是该难过，他和李冉结束了。
明明昨天他已经有了不顾一切的勇气，可命运似乎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原点。
复杂的情绪潮水般涌上心头，可落在他脸上，仍是淡漠，亦或是麻木。
很快，手机叮的一声弹出银行短信到账通知。江渐满不得不摒弃下自己的心绪，转身走向缴费大厅。
手术室的红灯亮了很久。
时钟一分一秒，滴答滴答地转，江渐满和江帆两个人坐在门外，久久不语。除了等待和祈祷，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江帆！小满哥！”走廊另一头，林婉小跑着赶过来，停在他们面前时，气儿都没喘匀，“叶阿姨怎么样了？”
江帆一下扑到她怀里，眼泪又止不住地流，断断续续地呜咽。林婉心疼地抚着她脑袋，任凭江帆将自己的衣角哭湿。
她转而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江渐满，江渐满才开口道，“急性肺栓塞，手术抢救。”
林婉抿了抿唇，此刻也说不出安慰的话了。几天不见，江渐满肉眼可见地憔悴了很多。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自动移开。
“叶芝秋家属在吗？”穿白褂的人走出来。
江渐满一个箭步起身，“我是。”
“手术很顺利，但病人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需要转入icu观察几天。”
“好。”江渐满点头，“谢谢医生。”
天知道在对方说出那句“手术很顺利”之前，他的心有多忐忑。
“等下给你开转入icu的通知单，今天之前交费。”
“好……”
江渐满突然庆幸自己问林振杰借了整整三十五万，而不是只凑到手术费，不然他现在都不知道要从哪里掏住院的钱。
只是，他今早出门时太急，银行卡和存折都还放在家里。可这个时候回家，一定会碰到李冉。
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再面对李冉。
……
“江帆，你留下在这儿听医生的照顾妈，我回家一趟取钱。”
江帆点头应下，“放心吧哥。”
江渐满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医院，坐上回梧桐里的公交车。一路上他看着窗外的阳光绿叶，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如此明媚的夏季已与他无关，他身在冰冷地窖里。
从现实角度来看，叶芝秋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说不好以后治病要用的钱会越来越多，总有他无法负担的一天，现在就此投靠林家是个明智的选择，他再也不必为钱和未来担忧。
从感情来说，他对林婉没有男女之情，就这么答应林振杰，无异于欺骗林婉，他对不起林婉，对不起李冉，也对不起他自己。
可当生活的大山倾倒而来，这已然不是一道选择题。
江渐满一时竟有些想笑。他手臂撑在窗边，一边笑一边抹去眼角的泪，风很快将他泪痕吹干。他笑自己无能，懦弱，不自量力，就连控制自己的心也做不到。
招惹李冉，是他罪该万死。
但该面对的还是不得不面对。江渐满站在家门口，掏出钥匙，半晌都没插进锁眼里。他很希望李冉此刻不在家，这样他能多当一阵子可耻的逃兵。
他深呼吸两口气，颤着手去开门，门锁“咔哒”一声。
“江渐满？”李冉的声音应声传来。
李冉放下手里的盘子，一下蹿到门口，他笑意盈盈，眼睛里带着光，“你回来啦，你去哪了？我试着做了点菜，不知道好不好吃，你还没吃午饭吧？”
“……”
江渐满不敢看他的眼睛，干脆躲过他，径直走向床头柜拿东西，“去医院了，现在还要去一趟。”
“医院？阿姨身体又不好了吗？”李冉说着，脱下围裙，“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去看看她，诶对了，你的钱还够不够用，不行我把我这两个月工资——”
“李冉。”
江渐满回过身，一双泛红的眼睛望向他。
“嗯……？”江渐满很少这样严肃地叫他。
“我和林婉有婚约。”
他平静的一句话，在狭小的房间里凭空炸开。
李冉脑子一片空白。他甚至有些难以理解，江渐满说的“有婚约”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
江渐满扔下这么单薄的一句话，转身离开。
对不起？
李冉不明白，那他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