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天的下午两点半左右。
幸村紧闭着双眼,腰板笔直的跪坐在坐垫上,如同前几天一样,默默的等待着来自于教祖的通知。
小小的一个孩子,穿着一身亮丽的红衣,即使一双好看的如同水晶一般透亮的眼睛并未睁开,整个人也是透着一股灵动鲜活的气息。
这是独属于小孩子的,大人无法拥有的感觉。
而幸村在这灵动鲜活之中,又多了几分舒缓的沉静。
从第一天下午一点结束午睡之后,他就开始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坐着,直到有人来敲门打断他的静坐。
期间不发一言,不动一下,面对太宰治的骚扰丝毫不为所动。
就连第三天太宰治在他面前又作死把头埋在装满水的盆里自杀,也没能让他睁开眼睛。
硬是等到了有人来敲门之后,才不紧不慢的把他的头从水盆里拔出来,也是非常冷酷了。
但是这人吧,本性可能就是有点贱,别人越是不理,就越是想要去招惹。
就比如太宰治。
每天其他时间可能在外边浪,但每到幸村睡完午觉静坐的时候,他就铁定出现在房间里,坚持不懈的进行各种语言骚扰。
不过他的那些话对于幸村来说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幸村几天来表情幅度变化最大的,也只是抖了抖眉毛,始终不为所动。
不过今天倒是比较反常,太宰治一大早在幸村早训的时候就不不知摸到了哪里去,不见了踪影,直到这个点了也还没有回来。
和面对之前的骚扰时态度一样,面对一室反常的寂静,幸村照样紧闭着双眼,不为所动。
静心、静心,沉下心神,去寻找……
“砰、砰、砰”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幸村倏然睁开眼睛,一丝银白色的流光出现在了他的眼中,然后又恢复了正常,速度快的足以让人怀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今天好像早了一点,这样的话,今天的冥想时间又要少一点了。
有点不开心。
感觉到自己定下的训练计划被打乱的幸村不自觉地鼓起了脸,两手放在桌子上,磨蹭着没有起来。
看起来比之前笔直正坐地样子多了不少孩子气,倒是更加符合他现在的年纪。
不过实话说,脸真是一个好东西!
正因为有一张好看的脸,所以无论是之前静坐的样子,还是刚才孩子气,都可爱的不可思议,只不过是不同类型的可爱而已。
只不过这样孩子气的样子并没有能维持多久,下一瞬间幸村便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有些幼稚。
他猛地站了起来,消下了如同河豚一样鼓起的脸,下意识地往左右两边看了看,发现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之后,方才舒了口气。
他两手轻轻拍了拍脸颊,脸颊上生出了一层淡淡的粉,也不知是因为他的拍打,还是因为某种不为人知的羞耻。
他在做什么啊,这也太幼稚了!
生气鼓脸颊什么的,故意磨蹭不去开门什么的,好羞耻……
明明他从三岁之后就不会对除了家人之外的其他人这么做了,这次这是怎么了?
幸村停下轻拍脸颊的手,眼中出现思索的神色。
话说,他最近确实有点不对劲,感觉有点收不住情绪,面对童磨的时候做出的一些反应也不太对。
就连这两天的安静和其他人注视的目光都有点不耐烦,做事也冲动了不少,这和他的性格可不太符合。
这是为什么呢?难道……
幸村想到了自己最近在做的某件事,眯了眯眼,不自觉地陷入思索,停下了要去开门地脚步。
直到敲门声再次响起。
啊,又来了!!
幸村有些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脑门,也没有再耽搁,赶忙脚步轻快的跑去开门。
门外是托着一盘子月饼,对着空气笑得异常灿烂的那位成功在幸村心目中留下超级话痨印象的三井春小姐。
这几天幸村去童磨那里的时候见过她不少次,有时候她还接送过幸村,两个人还玩过游戏,算是相处的还不错。
毕竟也帮了他不少,幸村也就对她的话痨多了几分容忍。
“抱歉,刚刚不小心在房间里睡过头了,没有及时来开门……呀,春姐你来啦,今天是你来接我吗?”
幸村打开门首先鞠了一躬,真诚的表示了自己的歉意,直起身来发现来人是谁之后,脸上的歉意与害羞瞬间转化成了满满的惊喜与愉悦。
仿佛无辜的麋鹿一般的双目微睁,那一点点绽放的笑容,仿佛蜜糖一般,让人甜到了心里去了。
“没关系,我也没等多久,小孩子休息好最重要。”
三井春笑眯眯的用空余的左手轻轻拍了拍向来乖巧礼貌的小孩的头,然后从一盘子月饼中拿出一个递到他面前。
“今天是十五夜,教祖大人说今天你不用去了,喏,这是厨房做的月饼,据说是厨房里的某个姐妹跟一个从海的那边的一个大国学的,里面放了油、糖,还有好些东西,吃起来甜滋滋的,可好吃了,我偷偷帮你多拿了几个,快试试。”
十五夜?今天已经十五夜了吗?好像和我来的时间对不上啊?
果然是因为异界的原因吗!
幸村乖巧的应了一声,从三井春手里接过和他巴掌一样大的月饼,小口小口地啃着。
虽然日本没有中秋节吃月饼的习俗,但是在幸村自己的世界,每年十五夜,总是有不少人在吃江米团子的同时,还会从商店买一些月饼来吃一吃。
在幸村家里,他的妈妈就是一个喜欢在中秋买月饼的人,幸村也吃过几次。
幸村喜欢吃莲蓉蛋黄味的月饼,而万世极乐教做的月饼是五仁的。
大概是因为这是最传统且流传最久的版本吧。
并且厨房的人显而易见的做月饼的手艺不是很好,外面酥皮火候没掌握好,有点糊了,
再加上可能是因为是节日吧,所以狠狠心在月饼里放了不少糖,太甜了,甜到齁。
但就是这样感觉处处都不合心意的月饼,幸村却还是没有停下进食咀嚼,一口接一口的吃着。
味道不是很好吃,但却不可抑制的让他想起了以往在家的时候。
每到十五夜,爸爸就会做江米团子,而妈妈就会去商店买一些月饼,等到晚上一家人一起吃。
因为他还是小孩子,身体又不是很好,所以每次爸爸妈妈都只会分出一点给他吃,怕吃多了不好消化。
呜,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他想他们了。
日常想家!
幸村不知为何,突然感到非常委屈,在乖巧的双手拿着月饼,像小仓鼠一样啃食的同时,一双眼眶突然红了起来。
“这些都是你和你姐姐的份,我帮你放进去吧,这次厨房里做月饼可费了不少油和糖,能放很久呢,你们可以慢慢吃,吃完了记得把盘子放回厨房就行了”
生活上性子十分大条的三井春这样说着,走进房间,把盘子放到了房间里唯一的桌子上。
顺便环顾了一眼整个房间,转头对着仍旧立在门边的幸村略带调侃的笑着说道,
“治子今天没在这里陪你啊?这可真是难得。”
显然,她也是太宰治每天雷打不动定时回房间陪妹妹这一事件的知情者。
只不过和所有人一样,都不知道太宰治的那个“陪”,到底是怎么陪。
她的话惊醒了幸村,让他从过于情绪化的思维中走了出来。
幸村嚼着口中的月饼,略显呆萌的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
又来了!
“姐姐今天可能有事吧,毕竟是十五夜,大家应该都很忙吧!”
有些艰难的咽下发干的月饼之后,幸村补充说道。
“也对,我记得上午的时候还看到他在厨房帮忙做月饼,好像确实有事的样子。”
三井春回忆着说了一句。
然而她没看见,在她说完话的同时,幸村的脸色都变了。
什么?太宰治今天在厨房帮忙?!那这月饼……
想到太宰治某次兴起所作的手艺,还有他的恶趣味,幸村顿时觉得手里的月饼变得烫手起来,越发的难以下嘴。
于是只好将它拿在手中,暂时停止了进食。
三井春似乎什么都没发现,放下盘子之后又走到门口,又摸了摸幸村的头,带着灿烂的笑容,嘱咐道,
“月饼别吃太多了,今天晚饭厨房那边会做江米团子,留着点肚子。对了,你们姐妹的浴衣准备好了吗,今天晚上镇子会有集会,教祖特别嘱咐了大家都可以去玩……”
三井春的眼神越说越亮,原本只是简单的几句嘱咐,但硬是被她一个发散,又叨叨了一大串。
说教祖是多么多么好,多么多么伟大,说她之前去过的集会多么热闹,多么明亮,说那里有多少好吃的好玩的。
她说了很多,然而幸村却从中注意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她刚才话里说了一句,说羡慕他们可以去集会。
为何羡慕?不是说教祖允许大家想去都可以去吗?
而且既然羡慕,为何说的时候没有羡慕的神色,脸上的表情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期待?
有问题~
幸村耐心的等着三井春吧嘴里那一大串流畅而没有丝毫停顿的话说完,然后眨了眨眼睛,看似乖巧的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春姐你今天,心情好像特别好?”
“市子看出来了啊!”
三井春哈哈笑了两声,也没有想要隐瞒什么的意思,或者说,还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觉。
两手叉腰,十分得意的说道,
“我告诉你哦,今天早上教祖大人跟我说感受到了我的虔诚,让我今天晚上去找他,他将把我送往极乐世界,我的心愿终于要达成了,教祖大人果然看到了我的努力!”
哎?!!
听到她的话,幸村神情一愣,显出几分茫然与呆滞。
三井春显然误会了他的表情,半蹲下来拍了拍幸村的肩膀,语气炫耀中又多了几分劝导,
“市子不用羡慕姐姐,我们每个人都有机会前往极乐,只要你像我一样虔诚信仰,努力完成自己能做的事,相信过不了几年我们就能在极乐世界重会了。”
三井春说完,又拍了拍幸村的肩膀,然后直起身来,便要转身离开,
“行了,月饼也送到了,我就先走了,还要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呢!”
幸村感觉这个人从头到脚就连头发丝都透露着一丝雀跃,一副很是迫不及待地样子,不由得有些担忧。
他忍不住伸手拉住了三井春的衣袖。
不是,这位话痨姐姐难道就没感到一丝不对吗?
晚上、一男一女、极乐世界
这听起来就是很容易出事的节奏啊!
“嗯?”
俏丽的女子转头,眼神略带疑惑,眉眼弯弯。
幸村犹豫两秒,试探性的问道,
“春姐你可不可以,先不去极乐世界啊,我还想明天来找你玩,如果你去极乐世界了,我就见不到你了吧?我不想这样,市子只有你一个朋友,我不想见不到你!”
这话说的是真的,虽然除了三井春之外,其他教众对他也很好,但她们基本都是大姐姐、母爱式关怀,只有一个三井春会像一个同龄人一样和他玩游戏。
女童的表情仍旧是懵懂的,让人几乎就要怀疑她是不是什么都没听懂。
然而那微红的眼眶,软糯的挽留话语又让人知道,她可能听懂了很多。
“不行哦”
一直保持着诡异的兴奋与愉悦的三井春在这一瞬间突然变得沉静下来,她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幸村,语气是罕见的郑重,
“虽然也想继续看着市子长大,但是去往极乐是我一生的最想要的。不要不高兴啦,现在愿望即将达成,这种时候,作为好朋友的市子是不是应该高高兴兴的祝福我才对啊!”
少女的眼神明亮,表情异常坚定。
幸村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松开了拉着衣袖的手,低头低低的应了一句,
“嗯!”
幸村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拦不住。
这万世极乐教中的每一个人,在正常的表面下,都狂热的信仰着她们的教祖童磨,同样也狂热的追求着所谓的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