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看起来她又被迫做梦了。
但情况和第一次不太一样——千纱双脚离开地面,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双手。她好像变成阿飘了。
哒哒哒。
千纱听见有高跟鞋踩踏地面的声音,下意识躲到楼道尽头的拐角处。一个熟悉的面孔停留在房门前,是桑名奈加。
千纱后知后觉意识到没人能看见她,又从角落里飘出来。飘着走的感觉有点怪。
桑名奈加抬手敲门,连续敲了好几下,门内毫无反应。她脸上浮现一抹满意的笑,在门口驻足数分钟后再次敲响房门。
咚咚咚。依然无人应答。
千纱看着她匆匆离开,抬头看了眼门牌号。是303室。
既然是自己家,直接开门进去不就好了。
千纱皱眉,穿墙而过——这感觉太诡异了。但不得不说还挺方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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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姐姐。刚才的会是妈妈吗?”
一个侧边扎着小啾啾的棕色短发女孩从千纱身体里穿过,坐到床边。床上躺着一个有着同样发色的女生,看起来年纪稍长。
“唔……应该不是。”
姐姐声音虚弱,千纱能看到她额头上蒙着的一层汗珠。她大概是生病了。
“好吧。妈妈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抱歉,芽,”姐姐一阵剧烈咳嗽,脸色愈发白了,“姐姐也不知道。”
芽眨眨眼,给姐姐捻了捻被角:“姐姐,你好好休息。”
姐姐不再说话,只闭上眼陷入沉沉昏睡。
芽面露忧虑,但没多久就被饥饿感打败了。千纱听见她的腹部传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小孩子站起来,慢吞吞走到冰箱面前。千纱飘到她身边,跟着她挪动脚步。
冰箱里依然只有两罐喝空了的果汁。芽撇撇嘴,从里头把它们拿了出来,仰头试图倒出几滴来无果。
千纱眉毛拧作一团,此时恨不得自己会魔法,给她变出一瓶水来。
“肚子好饿。”芽嘟囔着,把罐子放回去。转身又走向洗手池。
千纱别过头不愿再看。她当然知道那里面不可能有水。
小女孩无功而返。千纱看着她苍白干裂的嘴唇,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巴。
“还是睡觉吧……晚安,姐姐。”
芽爬上床,环住姐姐的腰,缓缓闭上眼。姐姐没有回应她,只是微弱的呼吸着。
女孩呼吸声逐渐均匀,千纱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她感觉自己像被强制抽离出去,不再拥有身体的掌控权。
眩晕感经久不散,等千纱再次看清眼前景象时,她又恢复到第一次触发术式时的上帝视角。
只不过这回,时间像是开了十倍速。
千纱被迫观看她们接下来的生活,可以说是极其单调。
姐姐几乎从不起床,每天只病殃殃的躺着。妹妹从一开始还有力气自娱自乐,到后来连走两步都要大口喘气。
没有人在意她们,就好像她们被扔在时间的裂隙里了。
墙上的挂钟不断转动,晃得千纱眼睛疼。直到一阵规律敲门声再次响起,挂钟猛地恢复正常流速。
这回又是谁?
千纱看见芽浑浊的双眼爆发出一道光亮,以对她来说极快的速度走向门口。
“芽,花。起床了吗?”
门外的声音极其熟悉,千纱一下子就听出来人是谁——住在302室的山泽璃香。那个温柔的女人。
芽眼中的光迅速消失,咬着干瘪下唇低下头去。像一只落水的小狗般。
“是山泽姐姐,不是妈妈……”
千纱听见她小声的低语。山泽璃香对她们来说应该是值得信任的人,为什么连她都不愿意开门呢?
盘亘在千纱心底的那个猜测愈发明显,恶意缠绕住她的心脏,几乎让千纱无法呼吸。
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母亲,才能毫无忌惮地利用孩子的信赖?
“妈妈说过,不能给别人开门。”
芽抬头看着上了锁的房门,不再理会门外的声音,踉踉跄跄地回了床上。抱着已经失去呼吸的姐姐。
芽的话印证了千纱的猜测。
桑名奈加,她清楚地知道孩子对她的话言听计从,所以她毫不客气的利用了这一点。
而芽呢?
“小孩子的行为通常很难用正常思维去考量。”
五条悟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即使她们日渐虚弱、踩踏在死亡的边缘,也始终遵守着和母亲之间的约定。对年幼的芽来说,这就像是一个任务——如果她给谁开了门,那或许才是失败结局。
可悲又可怜。
千纱听着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山泽璃香走了。
挂钟没有再次加速,千纱默默看着小床上的两人。芽皱着眉,睡得并不安稳。
也是,旁边的姐姐应该已经散发出尸臭了。千纱满嘴苦涩。
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千纱这次适应良好。眼前一黑又一亮,就变换了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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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桑名奈加心情很好。
千纱漠然注视着房内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女人脸上肆意的笑容像一根针一样刺的千纱眼睛疼。
啧,这术式没有自动屏蔽功能吗?她一点都不想看这个。早饭都要吐出来了。虽然她连实体都没有。
一阵激烈过后,两人依依不舍的分开。贤口扣好衣服扣子,又环住桑名奈加,留下一个浅浅的吻。
“乖,等我回来。”说着,男人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茶几,“结婚申请届在桌上,你记得填。”
桑名奈加闻言面露喜色,把脑袋靠在男人怀里,语气娇软:
“我马上就填。等你出差回来,我们就可以结婚了。”
“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贤口屈指轻轻弹了一下桑名奈加的额头。
说完,千纱就看着他换好鞋,开门离开。桑名奈加慢悠悠地捡起地上的衣服,随手扔进脏衣篓。
千纱看着桑名奈加点了根烟,瞬间眼前云雾缭绕。那张模糊不清的脸看着更讨厌了。
她想起上一次的梦境中,尻川跌下阶梯惨死的模样。那时候她对自己的术式还一无所知,虽然现在也不太了解。
但她大概是对梦境有一定控制力的。
千纱的视角转向那扇泛着金属光泽的乌黑房门。她没办法改变小孩子死亡的命运,但她可以狠狠的整一把桑名奈加。
咔哒。轻微的落锁声在电视机嘈杂的声音下几不可闻。桑名奈加毫无知觉,扔跷着腿看电视节目。
仅仅是密室根本无法满足千纱的报复心理。这场梦境现在全权由她掌控,而桑名奈加没有逃脱的权利。
水、电、信号,乃至这个房间本身的存在,千纱一口气将其全部切断。从这一刻起,桑名奈加将成为海洋中心的浮木。
电视机乍然关闭,桑名奈加皱眉,走到一旁检查接口。确认接口没有问题,她又来到玄关处,按下电灯开关。
发现房内断电后,桑名奈加并未慌乱,而是拿起手机,看起来是想联系维修人员。
千纱冷眼看着发觉没有信号后陷入惊慌的桑名奈加。她是个信因果论的人。自己亲手造就的因,就要品尝相应的果。
这果是甜还是涩,就要看自己了。不过当下倒是权看她的心情。
千纱没来由觉得爽快。姑且让她看看,桑名奈加能撑多久吧。
与外界断联的感觉并不好受,而这种孤独感在夜晚来临后愈发强烈。
桑名奈加抱着双腿缩在沙发上,咬着唇期待贤口能早些回来。然而她知道对方出差至少得一周才能返程。这无疑是个晴天霹雳。
她难道要这样一个人呆在家里一整周吗?冰箱里倒还有些食材,但在气温仍高的初秋,根本放不了几天。
一天、两天,一周、两周。
桑名奈加像朵干枯的花,迅速消瘦下去。饱满红润的唇也不再有光泽,整个人看起来呆呆傻傻。
多久了?她已经记不清了。或许再没人和她搭话的话,连语言功能都要退化了。
身体叫嚣着饥饿和干渴,但她毫无办法,只能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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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纱猛地坐起来,心脏一阵狂跳,紧接着是手臂处传来的鲜明刺痛感。
“我草?”
千纱低头看过去,小臂上赫然横着一道伤口,此时还在往外流血——白净的床单上一大滩凝固的红色液体,层层叠叠。
她突然感觉头好晕。
“醒了?真醒了?硝子,快快快,给她治一下!”
五条悟的脸突然冒出来,吓了千纱一大跳,直接就是一个后仰的动作。
“你要吓死老子?”千纱大叫一声,“干什么?整的好像我要死了一样。”
“你可不就是要死了吗?老子都要急死了。”
“……你很担心我?”千纱突然凑过去,眼角眉梢都带着调侃的笑意。
“是啊。”
五条悟干脆利落的回答倒是让千纱愣了神,她的眼神反而飘忽起来,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把五条悟的脸推远了些。
“那真是谢谢五条悟大人了。”
家入硝子走过来,一把按住千纱的肩膀把她推倒。
“好好躺着。”
千纱眨眨眼,乖乖听话。
家入硝子使用反转术式治好了千纱手臂上的伤口,但还是勒令她再躺一会儿。
“你流了那么久的血,打一袋血浆和葡萄糖再走。”
家入硝子说完,进到一旁的小房间里去调试点滴了。
千纱老老实实躺着,眼珠却到处打转。
五条悟不知道从哪儿搬来一个小板凳,坐在病床边用手指戳着她的手腕。千纱垂眼看着他耷拉着的白色头发,忍不住搓搓手指。
不过这家伙表情有够严肃的。她这不是好好的吗?
“话说回来,悟。”千纱抬手抓住他不安分的手指,“杰呢?怎么没看见他。”
手指突然被抓住,千纱手心冰凉的温度让五条悟有些愣神,但力道也确实轻得厉害,完全不像之前能把他打的鼻青脸肿的人。
五条悟轻松抽出手指,用两只手虚虚包住千纱的拳头。这动作看起来有点蠢,但他就是不喜欢千纱的体温冰冰的。
“……你被人附身了?”千纱表情诡异。
“喂,老子是在关心你诶!”五条悟没好气地说着,但还是用手捂着千纱的手。
“还有,老子就在你面前,你就只在乎杰去哪儿了?”
千纱嘴角一抽。五条悟这家伙怎么跟爱争宠的小孩儿一样。
“你不在的话我也会问的。悟,你好幼稚。”
“哈?一口气吃三根烤肠的家伙没资格说老子。”
“你没吃?”
“某人求着老子吃的~”
“……想打架?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求你了?”
“啧,你这病殃殃的样子,路过条狗都能踹你两脚。”
千纱怒,直起上半身一拳砸在五条悟肩膀上。
“哟,这么贴心,还给老子按摩?”五条悟挑眉。
“谁给你按摩了!”
家入硝子推着小推车出来,上面摆着吊瓶和针。看见两个人又在拌嘴,她习以为常地走过来。
“悟,帮我挂上去。”
千纱看着五条悟把吊瓶挂到杆子上,咽了口口水。
“硝子……亲爱的,一定要打针吗?”
说实话,她有点怕。上次打针还是小时候的屁股针。简直不堪回首。
家入硝子听出来千纱语气里的畏惧,哭笑不得,只是朝着千纱伸出手:
“一定要哦。别怕,我技术很娴熟的。”
千纱欲哭无泪。
“你居然怕打针?好逊哦千纱。”五条悟在旁边补刀。
千纱懒得理他,只是紧张兮兮地看着那反射出光泽的针头一点点靠近她的手背。
“平时胆子挺大,这时候倒是怂的跟什么似的。”
五条悟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紧接着千纱的眼前一黑。散发着灼热温度的手掌覆盖住她的眼睛。
睫毛扫过掌心纹路,千纱感觉怪怪的。还没等她想明白是什么感觉,一阵细微刺痛传来。
然后她就重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