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寂静的道路上空无一人，只有湍急的大风在呼呼作响。有那么一瞬间，急速飞扬的风像是活了过来，在空荡的地方，肆意地哀嚎、嘶吼。

许是还没下雪的缘故，风吹到人的身上又冷又疼。更不用说她和谢谨一路走来，全程连个遮风的地方都没有。

苏荔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完全是凭借赚钱买房的意志，才能在寒风中坚定向前。

看到城门的时候，苏荔感动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可算是到了。

苏荔不由得加快脚步，朝城西走去。谢谨明面上云淡风轻，像是个感知不到温度的仙人一般，但是飞奔的步伐暴露了他的内心。

在远远地看到王阿婆的店铺时，苏荔就敏锐地发现了不同之处。往日都会留着一个缝隙的大门，今日被紧紧关上，只有忽明忽暗的光通过窗户渗透出来。

可是寒风作祟，苏荔仅犹豫了一瞬，来不及细想就要上前。

此时落后半步的谢谨却突然伸出手握住苏荔的手腕，苏荔被惊到甩动手臂。随后猛然低头看到谢谨骨节分明的手，她顺着手臂抬头望向谢谨。

谢谨却看着紧闭的大门，转头和苏荔示意先不要说话。

苏荔懵懵懂懂的点头，见她理解自己的意思后，谢谨松开手缓步上前，动作轻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在门口听了会屋内的动静，回头冲苏荔点头，表示没问题。苏荔接收到信号后，上前推开门。

也不怪谢谨如此小心，实在是最近颇有种风雨欲来之感。

屋内王阿婆正对大门而坐，即便在昏暗地光线下也能清楚看到脸色非常不好，甚至带有隐隐约约的死气。

苏荔一愣，她对王阿婆的模样非常熟悉，这不就是她一夜未睡的状态吗。可是细看，王阿婆却又有几分苍老的疲惫感。

难道是出事了？

“阿婆，你还好吗？”苏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王阿婆面前站定，轻声开口道。

可是王阿婆没有回应，准确来说没有任何的反应，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还在眨动，但是眨动的频率也是非常慢。

苏荔很难不怀疑，要不是因为长久不眨动眼睛会干涩，恐怕王阿婆现在连眼皮都不想动。

王阿婆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她一动不动，视线固定的方向也没有因为苏荔的到来而发生改变或动摇。

好像根本没有察觉苏荔的到来一样。

苏荔的眉头渐渐皱起，无奈只得上手轻轻拍打王阿婆的肩膀，呼唤道，“阿婆，阿婆？”

身体的异样让王阿婆回过神来，许是呆坐时间的太久，王阿婆的反应都迟钝了。

她木然地盯着苏荔看了许久，眼神才逐渐带有一点神色，不似刚刚那般的空洞、死寂。

苏荔悬在半空的心还没放下，就听见一道极为难听沙哑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是王阿婆在说话。

“苏姑娘。”

苏荔连忙答应。

“对不起，我不能完成‘约定’了。”听王阿婆说完后，苏荔的眼睛都睁大了一圈不止。

王阿婆说的‘约定’，是苏荔借用王阿婆的店铺卖吃食。

苏荔无暇关注‘约定’的事，她担忧地问道，“阿婆，是出事了吗？”

“没有，没有，是我的问题，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苏姑娘，我只是，只是，对不起。”

王阿婆越说越语无伦次，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想牵出一抹笑容，让苏荔放心。

可是无论她如何努力，都做不到。

现在王阿婆脑海里充斥着各种声音，不断地在撕扯她。

‘王竹现在怎么样了？’

‘有没有醒过来？’

‘他们还有没有打他？’

‘伤得那么重有没有人为他请大夫医治？’

……

‘他，还活着吗？’

思及此，王阿婆像是一尊石像一样，再一次失去灵魂和生气。

苏荔全程眉头紧锁。

怎么可能没事，王阿婆现在时而清醒，时而呆滞。明明昨日她们还一起商量过几天要做的美食，明明王阿婆也对未来充满期许。

为什么短短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

苏荔试图唤醒王阿婆，起码不能让她继续浑浑噩噩下去。

只是王阿婆如同是上了发条的木偶一样，眼神不仅重新回归空洞，神情痴呆，仔细听嘴里还喃喃地在重复一句话。

“都怨我，都怨我。”

苏荔看向谢谨，有些焦急地说，“到底是出什么事了？王阿婆怎么会变成这样？”

谢谨从进屋开始就在观察着王阿婆的行为，此刻听苏荔询问，看了她一眼，说道，“应该是吓到了。”

“吓到了？”

“被谁吓到？”

“难不成城中的传言是真的？真的有妖怪啊，还正巧被阿婆撞见了？”苏荔瞬间脑洞大开，一番话成功地将谢谨噎住。

看谢谨一言难尽的表情，苏荔自知失言，尴尬地撇开脸，逃避现实。

就在苏荔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救命稻草出现。

大门突然间传来了响动的声音，苏荔转头望去，发现是李云正站在门前，手还维持着推开门的动作。

李云和苏荔四目相对，苏荔还是第一次这么早和李云碰面。

今日的怪事还真多。

李云走进来，先是和站在苏荔身旁的谢谨对视一眼，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对苏荔说道，“你们来了啊，阿婆呢，现在还好吗？”

苏荔眼睛一闪，听李云话里的意思，想必她是知道王阿婆出了什么事。

看着李云站在王阿婆的对面，王阿婆没有任何反应。

苏荔对李云忧心忡忡地说，“你也看到了，阿婆，她不太好。除了最开始还能交谈几句，现在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李云一脸沉重，她几乎是全程见证昨晚的惨剧。阿婆从王竹被赌坊那伙人带走后，就开始有些神志不清。

一会儿说听见王竹在喊她，挣扎地向外跑去。李云见王阿婆疯狂的样子，怕她去赌坊真惹恼了那群人，后果不堪设想，好说歹说才将人劝了下来。

冷静不到一刻钟，王阿婆又说王竹死了。她看见王竹的尸骨，就在院子里，她坐在院子里撕心裂肺地哭泣。

在王阿婆为数不多的头脑清醒时刻，她回到屋子里取出地契，说要来这里等着，等当铺开门。

李云不好阻拦，只能带着王阿婆过来。

可她放心不下青儿，青儿没有她在身边陪着是睡不安稳的。她只得先回去照顾青儿，看着时间差不到再赶回来。

回来正好和苏荔还有谢谨碰上。

现在王阿婆这样呆坐着还是比较好的状态，李云轻声叹息，“让阿婆静静吧，我们去后院的厨房，我有话就跟你们说。”

苏荔和谢谨对视一眼，一起跟在李云的后面走到了后院的厨房。

三人各自找了位置，李云和苏荔面对面坐着，谢谨则是抱着双臂轻靠在墙边。

李云向苏荔诉说了昨晚发生的一系列情况，包括王阿婆的儿子王竹欠钱，然后被打到奄奄一息。还有王阿婆因为接二连三的打击才变成如今的模样。

苏荔的眉头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没有放松下来过，此刻甚至有越来越深的趋势。

苏荔感觉有些可笑，她最近一直都在担心程荣，时刻防备。万万没想到最后爆炸的会是王竹这颗隐雷。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但是这件事也怪不得苏荔，因为有关王竹的问题，是王阿婆心中的一根刺，她不愿意和任何人说起，从头至尾都选择自己一人默默承受。

王阿婆始终认为，是她当年的错误才致使王竹变成今日的样子。全都是她的罪过，是她的报应。

她躲不开，便也不想再躲了。

所以苏荔对王竹的了解也不多，甚至是连面都没有见过，唯一的一次还是一闪而过的背影。

沉默、悲痛，无限蔓延。

苏荔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她对李云说，“王竹之前在赌坊借过钱吗？”

李云被问住了，她和王阿婆虽然是邻居，但是平日里也说不上几句话，如实答道，“不清楚”

“赌坊的马哥是什么人？”苏荔接着抛出下一个问题。

很多事干想也是没有头绪，还不如多多寻找蛛丝马迹，说不定会有好的结果。

“唉。”李云叹了口气，回忆起赌坊的往事。

“马哥，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只听见他的手下叫马哥，城里的人也都跟着一起叫。有传闻说他是逃犯，也不知是真是假。”

“逃犯？”苏荔疑惑道。

“应该是假的，要真是逃犯，县令还能不知道？”李云说。

苏荔垂下眼睛，暗暗地想着。

传言虽然有真有假，但是马哥一个连具体名讳都不知道人，有谁会为他编造。倒是县令，苏荔对他早都不抱有期待。

李云没有注意到苏荔，还在继续说着。

“他来到城中盘下店，没几日就开了赌坊。马哥大部分时间都在赌坊之中，身边还有不少护卫，个个都人高马大，看着就不好招惹。”

“事实证明也确是如此。赌坊里啥样的人没有，去赌的人里面绝大多数都是冲动暴躁之人。就算起初温和，但是长久以往很难不被同化。”

“在最开始的时候，赌坊里还会有人闹事。输钱但不愿意给钱，还看着马哥是初来乍到，便企图逃跑。”

“但是那些护卫哪里会惯着他们，逃一个抓一个，打残打死的都有。我曾经亲眼见过他们追一个男人，最后逃跑的男人被抓到，给当街打死了。”

李云说到这里打个冷战，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人被活活打死。血流了一地，可是拿着棍棒不断击打的人，力道没有减轻分毫。

李云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一个人走过那条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