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子不灵光的时候不该嚼着丹药想事情,竟然忘掉了第三条无伤抠宝珠的途径。
岑再思又缓缓摸出装傀儡的储物袋,用神识从犄角旮旯里拽出只无头小傀儡来。
带进来的战斗傀儡都被小邪修给毁了,但她还有上个版本的。
第二代种田傀儡,做出来送给岑煦种花种草种灵芝用的生辰礼物。这东西虽然战斗能力几乎为零,不被神识操纵就无法做出稍微灵活一点点的动作,但摁上灵石后也能独自执行简单的浇水、拔草、翻土等基础操作。
够了。
“……”
“……”
被沉重算盘压住右腿,巨大金钟罩住脑袋,红宝灵伞顶住腰部,亮银锁链栓锁四肢的邪修忽地感到一丝不妙。
但巨大金钟不仅罩住了他的脑袋,还完全隔绝了他的视觉与听觉,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能感受到丹田处那颗“宝珠”越来越明亮的光芒,几乎在发出跳跃的声响。
他不知道外面两个灵石多到烧不完的女疯子又在做什么,但他觉得这个阵法里进来了一个东西。
来夺取宝珠的。
邪修想要冷笑,想要说些什么,但金钟罩住了他,他什么也说不出。
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
那样东西开始抬他的腿,力气很大,生生把他翻了个面,接着开始从脚踝往上慢慢地不断地……抓。
“这就是你当时找李管事刻进去的阵法?”应五财看着悠悠将迈进散灵阵中,轻松将被困邪修翻了个面开始搜身的漆黑傀儡,沉吟:“翻土和拔草?”
岑再思:“是啊,龙小天。”
“嗯?”
“这种阵法会刻吗?”
被点名的祁白当真思考了两息,才颇为谨慎道:“可以会。”
“行。”岑大小姐并不计较“会”前面的那个“可以”,伸手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不容拒绝地吩咐道:“以后你来刻。”
“……”
“……”
此时距离秘境出口开启还有一天时间。
岑煦几人风尘仆仆地赶回夏季区域,身后多了一大串精神萎靡的拖油瓶。定睛看去,涵盖了合欢宗、金光门等等宗门的校服,平均都是筑基中期的修为。
显然是群困在虫群里脱身不能的倒霉蛋,被重返秋季区域的归星游等人顺手捞了起来。
原本她们几人能再早几天回来,但好死不死地在秋季区域遇见了一只硕大虫王。那东西不仅长得骇人,喷出的毒雾攻击还带扰乱心智的效果,被缠住了好一段时间。
带着拖油瓶们片刻不停地赶回,岑煦第一眼看到的是正盘膝坐在云团上的姐姐,她支着腮,马尾的辫梢垂落肩头,正一脸严肃地盯着前方。
岑再思外观看起来虽然已经无大碍,但面色仍略略苍白,周身散溢出的气息也并不平稳。岑煦自幼修习护心真经,鲜少有心神不宁的时候,却在迈入夏季区域的瞬间就产生了心如擂鼓的强烈感觉。
一种不太妙的强烈感觉。
她立刻扑到岑再思的云团旁,尾音发颤:“姐姐!”
岑再思任由她探指来查自己的心脉,目光朝岑煦身后扫了眼——除开精神萎靡的各家子弟之外,岑温相当张皇地紧紧跟着岑煦,小脸煞白;归星游则提剑跟在岑温身侧,面容肃穆;樊凌离他们稍远,面带煞气地盯着散灵中那个体型巨大的邪修。
邪修面容全改,体型暴涨,但身上仍然挂着几缕樊家家袍的碎片,尚未被完全撕裂,一眼便可认出。
樊凌显然立刻认出了那几缕破破烂烂的布块是他们樊家的家袍,也显然立刻认出了那个双眼猩红的巨大人形是个邪修。
“樊道友!”
没等岑再思出手阻拦,应五财率先抛出把洒金折扇,飞至樊凌身前,却被他一刀劈开,“樊道友!此人并非你樊家子弟!而是邪修假冒,里头正到要紧关头!速速留步不要造成大祸!”
散灵阵中,岑大小姐的两只种田傀儡仍在兢兢业业地重复着“翻土——拔草”的阵法指令。
期间南晴霁自制的抽灵丹开炉,在连炸两炉后,第三炉的成丹足有八颗之多。岑再思又祭出个二代种田傀儡,将八颗抽灵丹运送进去执行“播种”的指令。
应五财遥遥运功挪开金钟,邪修的视野才刚恢复,下一瞬,一个没头的玩意儿过来扒开他下颌,一个没头的玩意儿朝他嘴里硬塞了什么——
一颗,两颗,三颗……傀儡兢兢业业一口气快准狠地塞了八颗进去。
在南晴霁期待的目光下,邪修的修为慢慢从筑基大圆满落回到了筑基后期。
他立刻闭着眼暗爽了一会儿,接着坐下,开始炼第四炉。
而完成“播种”指令的两个傀儡则继续兢兢业业地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翻找“宝珠”。
找不到,但也不放弃,现在都开始试图扒邪修身上的衣服了。
樊凌铁青着脸,被飞在身前的二十春死死拦住去路。他看向散灵阵中的那个肌肉虬劲的异变邪修,从牙缝中挤出声音来:“樊易人呢?”
邪修冒充樊易进入悬珠秘境,那真正的樊易去了哪里?
……这谁知道。这不得出去了问他们樊家自己人吗?
没人能够回答他。
散灵阵中央,邪修被应五财与岑再思的法器压制,庞大的躯体半跪在地动弹不得,金钟撤去,两只猩红眼珠仍死死瞪着他们。
爆发之后邪修就没再顶着樊易的面孔,想起这个出自樊家远支的少爷跟班,岑再思甚至有一个瞬间的恍惚,觉得他像是没来过悬珠秘境。
他始终没出过什么风头,没拿走什么机缘,也没给人留下什么印象,就一味跟着樊凌,等不跟着樊凌了,这张面孔也就没了,变成了一个眼睛通红的邪修。
所以随身老奶说,还是大宗门好,不,是当大宗门的天才才好。
岑煦收回探查姐姐心脉的手,情绪平复了些许,蹙眉道:“识海和丹田都一片杂乱,经脉像碎过刚被缝上,再晚收手几刻,必有滋生心魔的风险。”
再看站在一旁的祁白,也是副苍白之色。这人的经脉与识海并不似姐姐这样紊乱,但外伤跟灵力干涸基本是肉眼可见:岑家家袍自腰部被邪修抓开道极长的破口,肩膀处肤色一看便是服用生骨丹后长出的新肉。
“无碍,不是还没滋生吗。”岑再思却道:“滋生了就让乐游老祖发愁去。”
“……”
岑煦有点受不了了,乐游老祖能不能承受她不知道,但她实在是有点儿不能承受。她握着岑再思的手腕还想多带她运转两圈护心真经,却被岑再思主动打断。
“别的都先放放,这儿有个更紧急的等你。”
她简略同岑煦讲了樊易、邪修与宝珠的始末跟利害,顺道也讲给旁边被应五财携岑温一道死死拦着的樊凌听。
“……总之就是这样。在你们来之前我一直在试着用傀儡去找宝珠,但不行。”
不用神识操纵傀儡丝,傀儡的动作便机械又笨拙,怎么找都找不到,哪怕是将被压制得没有反抗能力的邪修翻来覆去找上几遍,把身上仅剩的几根布条都扒开,也还是杳无踪迹。
若是用神识操纵傀儡丝,效果基本没比岑再思预想中“亲自进入散灵阵中夺取宝珠”好到哪儿去。
她只是操纵着无头小傀儡接近了那邪修一步之遥的位置,便立刻感受到了股强烈的麻痒感自识海深处“腾”的一下升起!
那种麻痒的感觉,甚至称不上痛苦,而是一种始终好不了的破损伤口有天忽然迅速长出新肉的那种痒,深入骨缝,难以遏制。
难以言说的感官知觉中,随身老奶依照提前约好的再次通过厉呵唤醒了岑再思,岑再思立刻抽回神识,接着,又吐了口血。
经此一作死,本就乱成一锅粥的识海变得更是沸反盈天。甚至于识海剧痛的某段时间里,岑再思又连随身老奶的声音都听不到。
总之,很邪性,傀儡也束手无策。
兜来转去,最后还是回到了修炼《护心真经》的岑煦身上。
“这些法宝你都带上,还有这个。”岑再思将挪移阵盘谨慎地交到岑煦手中,“检测到危险会自己启动……你若是在里面有神智不清的迹象,我在外面会引雷劈你,触发挪移。”
岑煦点头,确认了遍被塞来的法宝的使用条件之后,没什么犹豫地运转心法走进了散灵阵盘中。
邪修扮作樊易时便猜到了几分岑煦的底细,此刻见她进来,顿时神情扭曲得更加厉害,张大了嘴要说什么,岑再思这时才发现他发出来的声音已经让人听不懂了。
一种介于“嗬嗬”与“嘶嘶”之间的诡异声音,根本不像一个修士会发出的语言,哪怕他是个邪修。
半柱香的时间后,无头小傀儡怎么都翻不到的“宝珠”,没什么难度地就被岑煦从邪修的丹田处给挖了出来。
过程简单得不可思议。
她只是简单地几下将家袍袖口束起,浑身丁零当啷地踏入散灵阵中,抽出柄长木剑翻检了遍那邪修,未果后与邪修猩红的双眸对视片刻。
接着,岑煦若有所悟地蹲下身,先朝木剑上拍了张引火符将其点燃殆尽,接着摸出柄寒光猎猎的短匕,正是平时用来翻土挖草最顺手的那把小匕首,也拍了张增效符上去。
刀尖一横,虚虚在邪修的腹部比了比位置,下一刻便像划开一块新鲜豆腐那样轻松,邪修异变后如铁般的身躯毫无阻挠地被破开了一个暗色的、足有一臂长的大口。
破口里没有鲜血和脏腑,唯有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珠。
圆润的、饱满的、散发着无穷无尽柔和光芒的。
就像映照着整个三寻境的那三轮月亮升至圆润明亮之时。宝珠被岑煦隔着防护法宝用手捧起,光晕便以岑煦的掌心为中心,银光柔和地向外层层铺开,如月华,如潮汐,就这样轻易而无声地沁润了这一整片区域。
甚至连捧起它的岑煦,都在某个瞬间恍然觉得这颗宝珠没有重量、没有空间,她拿着法器的手几乎能穿过它的光影却触碰不到它。
这就是悬珠秘境的那颗“宝珠”。
蕴含了时空之力精华的“宝珠”。
是它成就了变幻莫测的悬珠秘境,是它造就了无与伦比的生机奇迹,是它让一切运转起来,是它化腐朽为神奇、化无用为有用、化弱小为强大。
它才是悬珠秘境真正的宝藏!
千百年来,前辈们不管从悬珠秘境得到过多少天材地宝、机缘奇遇,统统都比不过今天能够得到这颗宝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