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辰没有立刻接话，片刻之后，他冷声开口：“那么事到如今，我不问这一万之众的妖族是从哪来的，也不问为什么打到太原了你们才收到消息。”

因为问了对方也不会答，毕竟自己现在只是路过的一个散修道士而已，哪怕顺路接受一下委任。

对方也不过是尽到一个通知的义务罢了，这种事情怕是很快天下人都要知道了，人族都会起大动作。

而这些问题恐怕楚天行是最关心的。

他吐气压下去心中涌动的情绪。

他再次开口：“先前你请我看护皇宫，我以为是有什么鬼还是魔族的问题。那是还你人情，我帮你而已。现在你想请我再去北方战场，那么这次基于什么？”

楚天行心中一动，实话说，她一直没把希望真的寄托在面前这个人身上，先前也只是请对方和门下弟子一起护卫皇帝。她一直以为妖族再次发难会在皇城，然而除了颜家的妖族和城中突然出现的鱼妖之外，再没出现其他的妖族。

她责怪自己判断失误，但对于北方云虎山的溃败心中也有颇多疑虑。玄门从来没有敢忽视北方山脉的防护，然而数量如此之众的妖族袭击，支撑不住也就算了，居然已经从北方一路几百里打下，直到太原附近才让她接到消息。

然而无论她自己心中有什么疑虑，都不便与宋春辰说，对方也肯定能明白她的隐瞒。

但确实是自己思考不周了。宋春辰如果真的要去北方战场，必定是要有一定名义。

先前她邀请宋春辰进天祉门，也是希望能名正言顺，但对方当时拒绝了，眼下对方主动开口，是好事。

于是她心中转过来之后迅速开口：“这个您不必担心，我现在以天祉门长老的身份邀您和您的这位朋友作为天祉门的客卿。等事情结束之后，您留去随意。我想妖族的入侵对于我们所有人族，都是共同的事情，您肯定不会拒绝。”

宋春辰停顿一下，只是说：“我会去北方看顾。但未必能有什么作用。”

一直说什么皇城危险，如果只是出了几只妖怪，那确实不算什么麻烦事，也自然不必请他一个编外人员来。

除非楚天行有什么瞒着他，有什么更危险的东西一直藏在这里，但楚天行不说，只是让他保着皇帝不死而已。

他擅长杀妖捉鬼，但保护一个人还是做不来，不过是以攻代守而已。

结果自己也没有出一点力。确实人情没还完啊，所以去阻拦妖族也是应该的。

楚天行咬牙道：“这个您不用担心，北方我们留了大批的人手，现在勉强抵御，但仍然不够。现在只是需要能把妖族拦在太行山外，我们就能再反打回去。”

“行。”宋春辰应了。

只是阻拦，那还好。

然而很快，宋春辰就收到了来自土地元神的传音。

对方的传音还是一贯的平静，但是内容就不是那个味了。

“妖族一事天京已经知道了。现在天京的人族神仙在质问义律，另外还需要商讨此事天京是否出派神仙参与。你速来天京吧。”

宋春辰表示：“不用了，天京商讨，少我一个不少。何况，天京还需要商讨要不要参与战争吗？人族神仙在天京已占多数，他们又岂会坐视不理，我去没什么意思。之后义律元神有什么解释，你传音告诉我就好。”

“而且，我已经参与其中了。”

数百年前是天神主动选择参与了凡间人族和妖族的战争，之后人族在天神的带领下摧枯拉朽般的解决了妖族，但在天神下凡之前，神仙是不会主动参与凡间事务的，他们一贯保持中立。

之后人族飞升，现在天京自然是人族神仙居多了，这种形势下，难道天京会坐视不理吗？

不会的，几百年前天神没有坐视不理，现在自然更不会。

唯一需要担心的不过是第一件事，既然义律不会出错，义律元神就是规则的化身，那么为什么经过规则认定的会出问题。战争之后再不允许妖族孕育后代，只能生育没有灵智的兽类，而当时战争留下的妖族不过百只。那么现在这批反攻的妖族到底是从哪来的？

不仅人间百思不得其解，恐怕天京的神仙也非要问到底了。正如上一次莫名消失的“坐化”的神仙一样，这次的妖族同样警示天京的神仙，是否规则已经改变?

原本人间能安稳运行就是因为人族自信妖族就算反扑，也绝对不会造成多大的风浪，现在人族自危，神仙也要觉得唇亡齿寒了。

土地听了这话奇道：“你躺了这么多年，结果风平浪静，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主动参与什么事情，这次是怎么回事？”

“碰到了天祉门的一个长老，对方好像很缺人，我就去转一转。”宋春辰随口说道。

“也好，难得你愿意主动帮忙。天祉门已经和部分人族神仙接触了。待天京商讨决定派遣神仙之后，也好与你汇合。顺便，先前你在云虎山碰到了满川，他也一直留在北方处理，此次妖族事变，他应当是最清楚的，你到时候记得和他会面。”

宋春辰一手支头漫不经心的点头道：“知道了。”

“是一定要去。”土地纠正：“这是一个好时机，先前你在云虎山难得能碰到他，这次你们共同御敌，也是一个好机会，正好说和当初你们两人之间的误会。”

当初宋春辰先一步飞升成仙，很快白满仙也接着飞升，当时天祉门还留下的第一批弟子，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但他和白满川之间，实在有一些旧日恩怨，无法弥补。

“不要想了，没可能的。算了吧，我可以一直躲着他。”宋春辰叹气，反正刚好对方积极忙碌，自己八百年也不去天京一次。

“云虎山碰到纯属巧合了，总之你别想了。”宋春辰冷漠挂掉传音。

他举手盖住了自己的脸，像一具死尸一样瘫倒了墙根。

夏日的阳光总是很烈的。

他缓了一会儿，又慢慢爬起来，就又活过来了。

总之天塌下来又不会立刻砸死人，何况他是没什么责任心的人，难道还要像那些忧国忧民、夙兴夜寐的圣人一样去操心怎么把妖族打回去、怎么解决义律的问题吗？

别想了，宋春辰喃喃道：“像我这样一个没心肝的人是没什么可担心的。”

于是宋春辰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难道会去战场上发挥什么作用吗？不会的。

但既然楚天行开口了，那么再去北方一趟吧，在战场上的人那么多，浑水摸鱼也是可以的。

宋春辰游荡着去找连青山。

“嗯？去北方。”连青山嘴角还噙着见到宋春辰的笑意，听到了宋春辰的话有些疑惑。

“对啊，楚天行说妖族已经快过太行山了，所以眼下对于玄门当然是北方更重要，她想请我去北方帮忙。我想了想，皇城近来并无危险，不如去北方顺手帮帮忙之类的。”宋春辰点了点头道。

“什么？”连青山惊讶，“妖族的动作竟然如此快，我先前以为玄门派了足够的人手，北方总不至于陷入妖族手中。”

他叹气。

“楚长老既然开口，那么是认为北方的形势比皇城更为严重了，而皇城她能应付。眼下最重要的也是去北方抵御妖族。我跟着你。”连青山面上带了一些忧虑，仍毫不犹豫点头。

“不过北方战场形势虽然比较恶劣，但好在现在玄门大部分的人也都留在了北方，虽然被妖族一路侵袭到了山西河东，但暂时应该能被玉良山一带阻挡。不久之后天京就会派神仙来的。你不用太担心。”宋春辰宽慰道。

他知道连青山绝对不会推拒，但又怕他太担心了。毕竟他总是太过善良，自己还能假装无事发生，不背负责任，但对方肯定就不一样了。

连青山笑道：“如此便好，我想天京的神仙们总不至于坐视不理，那么人族的压力就能少一些了。”

两人打定主意，一路便向北方行进。

路上。

宋春辰突然停住，这个迟钝的人终于意识到一些不对劲，先前连青山说自己是妖族，因为早年和妖族的一些相处经历，他并没有在意对方是什么身份。

在他看来，不同种族的人相互斗争几乎是必然的，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几百年前人族没有对妖族和魔族手下留情，现在妖族反扑也是必然，难道人们还指望妖族不会反抗吗？只是因为当年打压的力度够大，才能拖到几百年后。

他所疑惑和担忧的，始终都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数量如此多，但他不知道义律是否又会像上次一样给出一个不痛不痒的解释。

所以他要自己去查。

但是，连青山是为什么？他一个妖族，哪怕在妖族当中不受重视或者受到伤害，哪怕他天然有一颗慈悲心，所以当时在云虎山害怕他被虎妖吃了，才去阻拦，后来虎妖吃人，他又主动出手，这个人应当已经算得上妖族的叛徒了。

可是，就算一切如此，连青山就真的如此真心实意的决定帮助人族抵御妖族的入侵吗？

他不会觉得，这也许并不算很正义的事情吗？

至少从宋春辰的角度，假如宋春辰是妖族，他想他不能够这么坦然的去杀自己的族人。

连青山也跟着停住了脚步，微笑问道：“你在担心什么吗？担心我对妖族下不了手？还是会担心也许我是妖族派来的奸细？”

“不要那样想我，我不会的，我不会去害你的。我只是想跟着你啊。”连青山的声音有些委屈。

那么，你想怎么解释呢？宋春辰在心中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