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才会醋。
裴凝莺懵懵的。
她以为他只是因为一句求他垂怜,才会对她好,以为他的脾气只是无常。
事实就该如此。
看裴凝莺一脸笃定,获骊摇了摇她的头,她指向话本里太监与宫女的结局。
太监总是做出在宫女看来匪夷所思的行为,可换去他的视角,皆因宫女而起,宫女发现自己总是想到太监,什么事都会想到他,终于认清现实,发现自己并非讨厌太监身份。
是一个圆满结局。
获骊:“你看那么多话本子白看了!”
裴凝莺盯着宫女的话出神。
宫女说,别人做什么事她都会在心里与他做比较,尽管他不如别人,她也觉得他更好。
宫女说,她在迷茫时,首先想到的是她的家人,其次是他。
可对方是仇凛英诶。
如果是“许肆”,她什么也不用担心,甚至可以以她的权力,就此苟且。
但仇凛英不行。
仇凛英无论哪方面,与她利益都会在未来向冲,要么她死,要么他削官,要么他死。
他才上位多久,后两者是不可能的结局。
何况,她最初就是看中内侍的身份求一求垂怜,谁知道他是掌印!
裴凝莺肯定地觉得,现在他们二人间的平静是一片深潭,水面毫无波澜,可底下早已卷起深渊。
千刀万剐,万劫不复。
获骊扭动腰身,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妖娆躺着,眯眼假寐:“本宫借住在这儿,万岁爷来了本宫就说想家人了,看你长得像旧亲,和你歇一晚,去罢,找他问明白,今晚可以不回来了。”
裴凝莺怔怔地放下话本。
戳破这层平静,真的不会死吗??
获骊心直口快:“裴凝莺,你不去,本宫就告诉万岁爷你与太监的私情。”
裴凝莺讶然,逼她呢!
早知道就不告诉获骊了。
无心之举酿大祸!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娘的,拼了。
裴凝莺踏上前往直房的路。
其实自己没考虑好怎么问,直接问老祖宗你爱慕我?那太丢脸了罢!
她摸了摸胸口,心脏呼之欲出般地疯狂跳动,这是在害怕还是在……激动?
路上风拂过脸颊,桃花的芬香散出,裴凝莺望了望远方,家宴尚未结束,她清楚所有候侍宫人的位置,现在去直房,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走到一半,裴凝莺停下了,要不是获骊逼她,她、她才不会过来呢!
不如直接过去,就说……就说想和他在一块歇算了,直接问那些话,太傻了!
万一明天获骊来盘问,她就说仇凛英否认了。
对,就这样办。
是方扬开的门。
方扬看见裴凝莺有些意外,他想起上次万岁爷口中的小宫女,见裴凝莺巴巴过来,一时不忍,全告诉了她。
裴凝莺站在原地,唇动了动,说不出话。
心像被浇了一桶冷水,呼之欲出的心脏突然被冻结在寒地。
她又愣住了。
这是失落?
不对不对,哪能呢!
万岁爷来直房那天,她可不就躺在床上,里面除了她还有谁。
裴凝莺想明白了,这是方扬误会了。
听她一讲,方扬恍然大悟,老实交代了仇凛英的行程:“他不在直房,似乎去宫狱了,你就别去了,那里很脏。”
回去是不可能的,获骊还守着呢。
裴凝莺去了宫狱。
很意外的,看守宫狱口的人见是她,什么也没说直接放行了。
下宫狱有很长且逼仄的楼梯,潮湿的墙壁上挂着火把,是唯一的光源。
借着这点光,裴凝莺一手提裙,一手扶墙而下,糜烂腥臭的气息裹住她的全身,每一根发丝都缠上宫狱的腐臭。
下来的左侧,是一面巨大的墙,挂满了生锈沾血的刑具,有些刑具上还吊着撕扯下的皮肉,血腥可怖。
往里走,阵阵呻.吟不绝于耳,右侧是一间间狭窄的牢狱,难以容纳一人,所有人都只能抱坐在铺着枯草的地上,连睡觉都只能坐着靠墙睡。
有一只老鼠爬过裴凝莺的脚边。
裴凝莺继续往里走,左侧则变成了一块空地,三面立墙,墙上吊着锁链,是上刑拷问的地方。
“娘娘!您是来救我的吗!”
裴凝莺循声转身,萝衣衣衫破烂,头发凌乱,瘦得脱骨,他两手抓着铁杆,跪在地上,满怀期待。
地上,还有没吃完的糙米糕。
没想到他还活着,身上也没有别人身上的各种刑伤,原以为仇凛英会报复他。
“娘娘!你救救我好不好——”他的不止是叫喊,更是悲泣,绝望地撕扯喉咙。
裴凝莺转回身,不理会他。
她不是来找他的。
一种神秘的感觉让她冲动地想往前,探索前面的道路,她想知道更多关乎仇凛英的事。
不只是仇凛英做饭好吃,时而生气时而对她很好,更不只是人们说他奸诈、阴戾,可她却发现他背地里养了很多小猫。
裴凝莺相信,她只是想了解更多,以便更好掌握更多敌人的信息罢了。
于最里面的一间刑场,她终于找到仇凛英了。
刑架上的那人双手反缚于铁链上,皮肉绽开,膝盖骨露出,背脊的肋骨也露出来,奄奄一息地跪在地上,鲜血汩汩流淌,根本分不清是哪个部位的血。
仇凛英背对着她,取下刀刃,在他肋骨上来回划拔。
受刑者声声惨叫,招架不住,彻底崩溃后招了,“我真的不是主谋,但是我知道头儿叫什么,叫、叫柳什么!是那柳花寒的哥哥,亲哥哥!他逃出柳府,南下江南,兴起一帮人烧杀抢夺。”
仇凛英收刀,从桌上取过巾帕擦手,可惜擦不干净,他问:“目的?”
“我不知道啊大人!我真的不知道!他雇佣京城地痞流氓做肆,我、我也是其中一个!我已经把钱都上交给你们了,我真的不知道——”
他还没说完,仇凛英嫌吵,塞了团布进他嘴里。
仇凛英搁下巾帕,转过身准备出来,与裴凝莺相隔三人的距离,蓦地停下。
仇凛英从来都从容淡定,矜贵自持,此刻却慌了神,心惊地看了眼上刑的人,又跟做错事似地看向自己满身的肮脏。
头一次这般的怔忡无措,仇凛英想解释一下,好像又解释不出什么。
刚才气裴凝莺那些情绪,一并消失。
裴凝莺眨眨眼。
这……和大家嘴里的老祖宗对上了。
仇凛英心头大跳,有些惶然不知所措,“找我的?”
裴凝莺点点头,“找你的。”
仇凛英把她带进狱中的里间,通常是方扬拿来休息的屋子。
仇凛英:“什么事?”
他一直擦着脸,可一直没能擦到脸上的那一丝血迹,裴凝莺踮脚,指了指血迹。
巾帕擦过,带去最后一丝悚然的色彩。
裴凝莺抿了抿唇,犹豫。
她还是……不要问罢。
裴凝莺:“没什么,就是想过来找你。”
仇凛英垂眼,手心都出了汗,“你想问什么?”
裴凝莺摇手:“没有,什么都不想问。”
“探番告诉我了。”
裴凝莺:“!”
她一时有些恼,他都知道了还引她步步开口,又把她当笑话看!?
仇凛英擦干净手,把那些心惊胆战的手汗一并擦去,仿佛这样就能让他平稳心态。
可他还是很慌张。
于裴凝莺看来,他的神情却越来越阴郁了,她颤巍巍:“老、老祖宗,你别生气。”
仇凛英一怔,沉默许久,道:“回去说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
裴凝莺小鸡啄米点头,“好的、好的。”
她哪敢不应呐。